原生家庭的经历,永远都是丁一的一段痛苦。她不愿意和外人提起,尤其是陈烨,因为在丁一眼里,那是一段不堪的过去。
丁一一直等着陈烨,他十一点多才忙完,两个人终于可以好好说说话了。丁一偶尔也会讲讲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还答应陈烨明天下午带他去自己的小学转一圈。
“一一,你在和谁说话。”
刘丹晚上起夜,听到丁一房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门缝里还有光透出来。也不敲门,就一把推开。
丁一被突然进来的刘丹吓了一跳,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手机扣在床上:“妈,你怎么进来了。”
“都几点了还不睡。”
陈烨看到丁一这边突然漆黑一片,隐约间还有对话的声音。
“我在和朋友聊天。”丁一突然之间被打扰,语气不由得重了一些,“妈,你能不能下次进来的时候先敲门。”
“敲什么门啊。”刘丹突然提高了声音,“我自己闺女的房间还进不得了?”
又是一样的论调,这件事情丁一和刘丹沟通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没有任何效果,只要自己忘记锁门,刘丹会随意地推门进来。一股无名的火立刻就窜上来,本打算发火的丁一突然想到了自己还在和陈烨通话。
她担心陈烨可以听到两人的对话,把耳机摘掉放在了一旁,深吸一口气后,抑制住情绪后才开口说话:“妈,我是个成年人,也有自己的隐私,敲个门没有多难。今天太晚了,我要睡觉了。”
说完,就把灯关了,钻进了被子。意思很明显,给刘丹下了逐客令。刘丹还想说什么,但看着丁一调转的后背,叹了口气就出去了。
一直等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丁一才重新带上了耳机,把手机翻了过来。陈烨那边还是和之前一样,但自己这里已经分辨不出人影来了。
丁一突然觉得真正的自己像是生活在潮湿缝隙中的蟑螂一样,白日里的风光都是假象,本质上还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阴暗生物。
有着残疾的爸爸,控制欲极强的妈妈,生病的弟弟,还有一个破旧不堪的房子。她不停地努力,只是为了摆脱这些,但每次一回家,就又被打回了原形。
调整了好一会儿,丁一才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别扭,假装刚刚回来一样,故作轻松地说着:“我回来啦。”
她装得很像,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但陈烨其实把刚才那段对话,听得很清楚。
尽管丁一把耳机摘掉了放在一旁,但还是把母女俩的声音都收了进去。不过这是丁一私人的事情,他并不想去打探。他也装作刚回来的样子:“我也才回来。我看你那边突然黑了,就去洗了个脸。”
这句话,让丁一松了口气,还好自己丑陋的那一面,还没有被掀开。只是她聊天的欲望小了不少,明明刚才还有源源不断的话题冒出来,这一秒却全都消失了。
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借口自己困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唯一的亮光消失了,耳机里的声音也结束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唯独隔壁父母的房间里,传来了丁岳的鼾声。
过去也有无数个像现在的夜晚,丁一被父母的言语伤害过后,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甚至连死的念头都涌现出来过。
自己这边巨浪滔天,父母那里却永远都只有鼾声。
小时候以为长大了就好了。但长大之后,却发现自己的身上,早已布满了原生家庭的印记。
天蒙蒙亮的时候,丁一就被敲门声喊醒了。不用想,一定是丁岳。丁岳现在每天六点刚出头,就会起床。凡是丁一回家的时候,都会在这时候把她叫醒,叫她不要再睡懒觉了。
以前还会和丁岳争论一番,后面就放弃了。如果一个人是倔强的,你越是忤逆他,他就越变本加厉,不要试图去说服一个极度自我的人。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冲突,避开他。
丁一就是这么做的。当沉重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熟悉的烦躁感铺面而来,静默了三秒之后,丁一才出声回答:“我马上就起。”
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到丁岳面前晃了一圈后,表明自己已经起床了。不然,只要十分钟内没看见丁一,丁岳一定会再次光临她的门口。
按照丁一家的习惯,下葬的第二天,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地点就在爷爷的老房子里。可能是想让离去的老人,看到后辈在他走后,依旧是和睦的样子吧。
虽然只是少了爷爷一个人,但房子里却显得空旷无比。吃饭的时候大家也都沉默不语,说话的人不多,饭桌上讨论的最热闹的,竟然是丁永祥的房子怎么处理。甚至因为意见的不统一,大伯母和三伯母竟然还叫嚷了起来。说的话一个比一个不中听,数落起了丁永祥的不是,大伯和三伯反而一言不发,任由老婆埋怨着自己的父亲。
丁一实在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准备和她们理论的时候,被身旁的丁岳按住。下一秒,丁岳就发挥了他暴脾气的优势,筷子往地上一扔,拿起一旁的拐杖就指着对面的两个嫂嫂,几乎是怒吼着说:“你们再说一句试试。”
席间的人立刻上去拦住了丁岳,丁一突然觉得,自己暴脾气的爸爸,好像也有一些用武之地。或者说,他甚至很擅长利用自己的暴脾气,撒泼打滚这些方式用的得心应手。
丁一有时都在怀疑,丁岳是不是看过鲁迅先生的开窗理论,当别人不同意他开窗时,丁岳就会拿出要拆房子的气势。那开窗,就变得顺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