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安置朝廷诸事之后,李朝琰出长安,乘快马,千里疾驰,于一个星夜赶到了洛阳城。
而入城之际,李朝琰陡然陷入晕厥。
当时步顺受了伤,正于洛州刺史徐悯鸿家中休养,未曾料到,又见着陛下,昏迷中也被深夜请入刺史府。
李朝琰晕睡不起,徐悯鸿请了洛阳最妙手通神的医者来看诊。
蛊毒影响下的脉象变得十分奇怪,医者本看不出端倪,还是庞墨儿从旁解释,医者翻阅古籍,终于找到了一本志怪奇书,并向众人解释:
“这蛊毒名字叫浮云,浮云遮眼之浮云,一旦对一个人种下这蛊毒,人便会先从失明开始,继而失去嗅觉与听觉,最后无法感知任何事。陛下中了蛊毒,所幸不深,现在看来,大约只是会失明。”
只是失明也可怕!
庞墨儿和步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徐悯鸿稍显得镇定,追问:“没有解法么?”
医者想了片刻,把脑袋无可奈何地摇晃起来:“至今没有详细的解法记载。又或许,解法有,只是淹没在了汗牛充栋的医术典籍里头,待老朽回去再找一找。”
要说藏书的地方,长安禁中的兰台,是藏书最为丰厚的,那里网罗天下之书,去兰台找,必是事半功倍。
徐悯鸿道:“我这就修书一封,寄给兰台令,让他在长安帮忙找这个浮云毒的记载。”
李朝琰晕厥是懊恸动了心脉,加上长途奔袭,数日不眠不休造成的身体亏空,受蛊毒影响并不大,睡了一夜之后,便悠悠醒转,得知是在徐宅,略松口气。
但此时他却忽然发现,之前视物模糊的双眼,骤然地,失去了全部光明。
伸手不见五指,更不见床前暗自垂泪的庞墨儿。
他皱眉,在眼前晃了晃,连虚影都感觉不到。
原来,当真是失明了。
或许是早知会如此,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奇异般的没有怨天尤人,李朝琰接受得很是坦然。
他只平静地向身旁庞墨儿道:“春芬别馆在哪?”
庞墨儿小声地哽咽:“陛下,下雨了。别出门了。”
李朝琰摇头:“撑把伞就是。”
已经到了洛阳,再没有什么能绊住他,去见她的脚步。
庞墨儿对执拧的皇帝无计可施,唯有先去取伞。
李朝琰坐起身,对软榻侧向的那面窗,挥动了一番手指。
眼前又似迷迷蒙蒙地有了一丝光亮,能感受到轩窗方正的廓形。他试图眨眼,那轮廓亮了许多。
大抵恢复到了来洛阳之前的程度。
也许是药量用得不够,就连失明也是会反反复复,螺旋下降,直至完全坠入深夜吧。
漕运使符节得刺史令,安置熹色在春芬别馆定居,那地方在洛阳城东,与此间还相去甚远,李朝琰来到别馆之时,因下雨,那里已经闭馆了。
庞墨儿叩门,也不见有人回应。
等到他转回来找陛下时,却倏然不见了李朝琰的身影。
只留下烟雨朦胧中,一带灰黛色的墙,与斑驳丛生的杂草。
庞墨儿两眼滚圆,呆若木鸡。
李朝琰跳进了春芬别馆,秋雨时至,周遭一切都朦胧而晦暗,以他的目力,难以肆意行动。
举步之间,手指不经意撞上了身旁的一株树,他怔了怔,轻轻一掐,便带下几粒鲜红的茱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