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上的车马,在衙署外等候,步顺将李朝琰扶上车,李朝琰蹙眉,回头道:“你回堂上。”
步顺怔愣,未解其意:“陛下?”
“莫让她吃亏。”
有步顺在,那郑高义不敢乱判。
步顺明白了陛下一番苦心,只能从命,可适才在公堂上,那个骆娘子的表现还是值得一说的。
“陛下,骆娘子闻你将要受刑,毫无反应,还能坐得住。”
“卑职多言一句,骆娘子只怕是,已经对陛下断了情爱,她方才一直切切关怀的,都是身旁受伤的那个姓徐的郎君。”
步顺等把自家主上的心都扎透了以后,才从命跳下了马车,往公堂踅回。
车中静谧,道旁古松遒劲的枝干,覆落绿荫如云,盖住了车篷。
李朝琰曲指摩挲着扳指,算了时辰,从这次眼前全暗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从未有过如此之长的完全失明。
或许那种反反复复在失明和复明之间横跳的折磨,从此过去了。
如此也好,至少好过心中时时为此而生波澜,怀有失而复得的希冀。
步顺回到公堂上,郑高义已着手审理本次械斗案件。
见步顺归来,郑高义周到地令衙卫准备了座椅,迎他旁听。步顺入了座,抬手示意府尹不必理会他,只管继续。
郑高义咳嗽一声,问两拨人事情发生的经过,究竟因何打斗。
裴元谨嘴皮快:“府尊明鉴,徐家虽在洛阳开了多年医馆,人却蛮横无理,草民倾慕客居在春芬别馆的骆娘子,有意请孙大娘引荐,她不答应,草民愿交付银钱,谁知她听到钱,就乱棍杖责草民。”
郑高义听得直皱眉,压低眉梢移眼向孙大娘:“孙氏,果有此事?”
公堂上的辩词都是选择于自己更有利的,孙大娘听到裴元谨如此避重就轻,将自己摘清罪过,不忿道:“裴郎君好快的一张嘴!我家骆娘子与你素不相识,客居医馆,你凭何前来打搅?娘子不欲见你,你却以钱利相哄,是将我孙大娘和骆娘子看作什么人了?这不是登徒子,什么是?”
裴元谨吊起眉梢:“登徒子?我与熹色,是旧日相识,当年她是我家中私奴!”
公堂上话赶话的,裴元谨没过脑子便呛回去。
话刚出口便后悔了,然覆水难收,场面一时极为冷寂难堪。
孙大娘瞪大了眼珠,惊怔地看向身侧的骆熹色。
之前莹心问过熹色与裴姓郎君之间的关系,熹色却说无关。裴元谨又说,她是他的私奴,这莫非是真的么?
难道,骆娘子是裴家逃脱而出的私奴?
熹色也没想到,裴元谨会当众揭露自己过往,微微吸气,舌尖涌起些微涩麻。
郑高义没想到这中间还另有隐情,霎时眼光放亮,兴致颇浓:“哦?详情说来。”
裴元谨被架在高地上,不得不吐露实情:“回府尊,骆氏乃是吴中乐伎,是草民慕其美色,将其私赎,带其至长安。”
郑高义直耸眉头:“乐伎?”
乐伎女子在二十五岁之前,不得私赎,除非有官府文书。
这裴元谨在吴中,手眼通天呐。看来也不容小觑。
这“乐伎”二字一出,连孙大娘都拉长了脸色,握住徐倾泓的手,悄没生息地往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