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或色色知晓了,她会生气的吧,或者,一怒之下,离开他,离开长安……
到如今,已经不是有意的欺瞒了,而是怯懦,不敢。
熹色走后,骆秋山来为李朝琰更换绸带。
浸泡了一夜药汁的绸带,敷在眼皮上,有股刺目的寒意,沿着眼部的经络,一直流窜入每一根血管。
骆秋山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朝琰的时候。
当时太医署因为郭太后而清剿,余孽均被控制,有的被赶出了皇城,偌大的空职亟待填补,骆秋山是太医署的官奴,于考核中被皇帝选中。
不为别的,当李朝琰的耳中,落入一个“骆”字时,骆秋山已经入选了。
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至少比起烂大街的“李”姓,极少会有人姓这个姓氏。
户部造册中记载的熹色的家世,她本是亳州皇商之家,其父因一己私欲贩卖私盐而被捕获,查抄家宅时,搜出了骆家十万纹银。当时在朝的是先皇,是惩治贪腐最为严峻的几年,亳州首富便首当其冲,被当地官员先斩后奏以儆效尤。
李朝琰翻查旧案,业已查出,当时那个亳州刺史,因与私盐案有所牵涉,为了撇清自身,急忙先杀骆海礁,死无对证。后续,他将所有贪墨之罪,都推到了骆家身上,致使骆海礁身死不够,整个骆家皆受牵连。
就连当时还不满三岁的骆氏姐弟,也从此沦为官奴,天各一方。
熹色被驱至吴中乐营,而骆秋山,则流入官奴籍中,做了打杂的学徒。
他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后经人指点,误打误撞混进了长安医官署,成了一个不入流的小药童。
一步登天,是从面圣开始。
骆秋山记得第一次见到圣上,他侧身坐在一树阴翳底,双目平视,眼膜上却仿佛落不下一丝亮色,骆秋山心中咚地一声,唯恐陛下是病急乱投医,将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疑难之症留给了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药童。
谁知,李朝琰听到他来了,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笑言:“秋山,你可,想见你的阿姊?”
从那日至今,已有月余,而姐姐回到长安,也有多日。
这连日里来,陛下只说让自己多与姐姐说话,却不让自己道明姓名,与她相认。
骆秋山不明白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口。
“陛下,您何时,才让秋山与姐姐认亲。”
他一开口,李朝琰便知道,少年心急,是等不及了。
久久沉默之后,李朝琰摇首轻声道:“再等等。”
骆秋山每日都能见到姐姐,本来等等也是不妨,但他却不明白,这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
“陛下,敢问,为何要再等?”
李朝琰的注意似乎根本未在他的身上,而是放在远处,那一缕淡若无的芳香上。
得知她在很远的地方,李朝琰终于笑开,嗓音仍旧低沉。
“朕不想她最后留下的理由,掺杂了别的成分。”
她若是留下,李朝琰只想,她是为他一人留下。
与旁人,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秋山:小舅子看姐夫,越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