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为数不多的碰上谢疏鹤的时候,她都是远远地行礼,不曾看谢疏鹤,喊一声公爹。
谢疏鹤会颔首,算是回应,并不说什么,衣摆从她的眼角余光里掠过去,只留下雪中红梅一样馥郁又清冷,还混合着草药的气息,慢慢散去。
“嗯。”
这一声不知道谢疏鹤是单独应得楚轻盈,还是让官员们都起来。
反正官员们都直身时,皆注意到他那沉碧一样的眸,根本不看对他望眼欲穿的杜婉兮,而是落在楚轻盈被三皇子抓着的胳膊上,静静的,看不出波澜,唯有克制压抑。
官员们心思活跃,首辅支撑着病体下榻,艰难赶来,却在风雪中静默地驻足,没在杜婉兮被打得时候出面,显然不是来救杜婉兮,降罪楚轻盈的。
那就是来息事宁人的?
“孽子逃婚,弃未婚妻于不顾,是为不忠,欺上瞒下企图蒙混过关,视为不义,置谢府于不利之地,视为不孝,不忠、不义、不孝。”谢疏鹤终于移开目光,清雅俊美的脸苍白着,说到一半便低咳。
身侧的奴仆连忙递手帕,他掩着嘴,放下手帕时众人都看到手帕染血,有官员凑上前关怀。
谢疏鹤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无碍。
只是再开口时,那声音比刚刚更低哑,反而越发有种冷磁感,如冰雪消融时,泉水流淌过山涧玉石,直往人心口上去,“杜氏遮掩事实,维护孽子,欺辱楚四小姐,纵人行凶,所犯罪行不可饶恕,我会给楚四小姐一个满意的结果,改日,我也会备上厚礼亲自登楚家的门赔礼道歉,并向外人说明是我谢家之错,谢家会担下全部罪责,不会污了楚四小姐的名节。”
他说这话时又因为咳嗽顿住了,最后薄唇轻启,隔着飘落的雪,灯笼高挂,身侧尽是红绸。
谢疏鹤墨色长发飘逸,俊容有种朦胧的美感,碧眸再度凝视着楚轻盈,嗓音低沉,在压制着语声深处的哄,“夜冷雪寒,我这便让人备马车,护送楚四小姐回府……”
可好?
其实以他的身份权势,今晚就算歪曲事实护着杜婉兮和养子,加上楚恂是息事宁人忍气吞声的处事作风,楚轻盈和楚家也只能受了这份屈辱。
然而他却给谢昭川安上了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光是不孝,就足以毁了一个人。
谢昭川这辈子算是完了。
杜婉兮惊了,高声求情,提醒,“二爷你三思啊!川儿不仅是你的儿子,他还是皇上和贵……”
“拖走吧。”谢疏鹤打断杜婉兮,吩咐护卫,碧眸压下时越发透着清冷,明明还是那端方高雅的模样,做出的处置却让在场的人噤若寒蝉。
官员们心里难安,首辅这是怕跟楚家交恶,楚恂告到皇上面前,不好收场?
不应该啊,就算楚恂占理,皇上也会偏宠谢家,对此事轻拿轻放。
杜氏也就算了,人人都当她这个首辅夫人是个笑话,不过是因为她是皇上特意抬的公主,赐给谢疏鹤的,才在谢府作威作福。
但谢昭川可是他的养子,又是亲外甥,人丁单薄的谢府珍贵血脉,且是皇上和贵妃的儿子,他如此处置谢昭川,如杜婉兮所言,皇上和贵妃会坐视不管吗?
现下,不管怎么说,当朝首辅都这种态度了,换谁都不敢再拿乔。
偏偏楚轻盈并不作罢,穿着红色嫁衣在雪中一步步走向谢疏鹤,眼前是他在她的尸体旁一夜白发,抱着她的牌位走向大火里的画面,“你就是给我一个‘乱棍打死谢公子和杜氏’的结果,我也不满意,首辅大人若是真心想补偿……”
楚轻盈到了谢疏鹤面前,红色的嫁衣拖在雪地上很长,红与白对比更是惊心动魄,明珠坠饰和凤冠霞帔美轮美奂,那张艳丽的脸映入谢疏鹤的碧眸中。
她轻启红唇,灼热的气息扑向男人,“刚刚杜氏说起冲喜,谢公子不需要冲喜,需要冲喜的是首辅大人,你说,还有什么比做当朝首辅的夫人,更好的补偿?”
谢疏鹤因楚轻盈靠得太近,于那一刻身躯略微有些僵硬。
他瘦削却高大,披风被吹得飒飒,从旁人的角度看像是在笼罩着楚轻盈。
红梅傲雪,灯笼照的周遭都是一片暖红绮丽,谢疏鹤清绝雅致的眉眼低垂着,在楚轻盈的一番话里,愕然掀眸,对上楚轻盈摄人的目光,“什么……”
“你要嫁给我?”风雪太盛,她太夺人心魂,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到连咳嗽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