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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回 有心人巧窃花枝(第3页)

友梅道:“妾是淮扬人,细听先生口气,亦像扬州,敢问尊姓大名?”

先生道:“老夫果是凤阳人氏,浪游江湖,弃姓埋名已久,贱号只叫做梅山老人。”

友梅忽然想起,钱郎曾说,有个梅山神相,莫非即是此翁?

便问道:“春间在苏州玄妙观中,有一位梅山长者,可是先生否?”

梅山道:“即是老夫,娘子何以晓得?”

友梅道:“妾实沦身青楼,与姑苏钱中丞之子钱兰有伉俪之约,彼时钱郎曾经相遇,故贱妾得知宝号,不意今日天幸相逢,并乞先生一言指示,妾与钱郎果有重会之日否?”

梅山道:“只凭一点贞心,自然鬼神呵护,命合有期,不须疑问。”

言罢即欲起身,友梅慌忙挽住,双膝跪下道:“妾身虽脱勾栏,仍罹机槛,每为狂且所逼,度日如年,自非先生阐破迷途、一言垂救,莫道断钗重接,能诣琴瑟之和,只怕环珮空归,难结鸳鸯之缘。”

梅山道:“老夫四海为家,一身流寓,有何异能,脱子于厄?”

友梅涕泪滂沱,牵衣不放,梅山亦觉凄然,乃安慰道:“子不须掉泪,我有一故人,幸亦云踪暂寄于此,他是英雄剑侠,专肯济困扶危,与钱秀才也有一面之契,我去为子恳求,谅他必能赤手相扶,只在八月311十五二更时分,子其端坐以俟。”

友梅便敛在再拜,拔下金钗为谢。

梅山坚辞不受,挥手而去。

友梅深幸得遇梅山,然以二更之约,犹疑信相半。

忽见一人推帘进来,视之,乃孙妪也。

友梅笑迎道:“孙老娘此来!莫非又作说客耶?”

孙妪道:“非也,恐娘独处无聊,特来闲语耳。”

于是坐谈良久,妪即从容讽道:“老身岂敢为程郎游说,特以娘终身之事筹之,莫若顺从为便。假使程郎萧然四壁,家无担石之储,则不敢劝。即有使家有金穴,而春秋已富,或貌甚不扬,则亦不敢劝。即使富家矣,年少而容美矣,然娘是明媒正娶,不幸而做了断钗破镜,乃守节不移,此是纲常伦礼之正,则又不敢劝。今闻钱公子不过是一言之私订,反不若程郎有二百金之聘仪,钱郎之情重,然以程郎待娘何如?至其家,月余未尝闻用强凌逼,每每市绫罗,购珠玉,委曲以奉娘欢,其情情拳拳,又何深也。若娘坚执不从,万一程郎怨恨,将娘另嫁一个蠢劣凶恶之徒,那时节又怎能保全冰操?此是老身药石之言,唯娘三思,勿贻后悔。”

友梅谢道:“仰辱厚情,妾当铭骨不朽,若要土梗盟言,改弦易操,虽使仪木复生,吾志断不能回矣。”

孙妪乃不悦而退。

无何已届中秋,程生暗地着人将菱藕芡实,兼灸鹅火肉、鲜鱼月饼之类,陆续送来。

将晚又着人送至湖白酒四瓶。

友梅以荤肴瓶酒,一半赏与着房夫妇,一半饮于孙妪,自己只吃藕菱芡,烹茶而啜。

是夜万里长空,毫无片云遮絮,俄焉推起一轮皎月,清光如画。

其杭城赏月之盛,真是家家弦管,户户笙歌,只有友梅凝妆静坐,作《风吹柳》一章,寓意以谢程生。

诗曰:灼灼园中花,讵无桃李姿。

好风是何意,偏吹杨柳枝。

相扶固云陋,贞信恒自持。

莫怨柳情薄,只因风吹迟。

愿为华阴雀,卸环报恩私。

友梅将素帕一方,题诗方讫,忽闻谯楼已打二更,四壁悄然,只有风声即即。

友梅叹道:“梅山之言谬矣。”

俄而窗外一声桐响,仰首视之,则见一人立于处下,头戴毡笠,身穿箭衣,年可四十,形躯秀伟,进前谓友梅道:“俺承梅山之托,特来相救,玉漏已半,幸勿迁延。”

友梅且惊且喜,忽摇手令其勿言,低声应道:“有守房夫妇,寝于外厢,倘被知觉,反为不美。”

那人便不开口,背了友梅,逾垣而出。

其步履如飞,瞬息之间,到了一个宅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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