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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回 癞道人忽惊尘梦 风流害自入桃源(第2页)

便在桌上,拿一管笔,醮饱了墨,向楼旁粉壁之上,画两扇大门,一手扯住云客道:“你先随我到一处去看看,若可容身,就当迁去。”

只见那道人,把壁上画的两扇门,呀然一声,拽开了一扇,同着云客,挨身进去。始初进了这门,还昏暗不辨,走过数十步,便豁然洞开。

云客抬头一看,但见夹岸鲜花,带着一湾流水,转过小桥,一路烟霞泉石,幽异非常。彩云连树,娇鸟啼花。慢慢走了一回,见一所屋宇。道人引那云客进门,堂上名香古玩,照耀人目。更走至里面,朱栏曲曲,秀石层层,池边亭畔,花木参差。内中陈设器皿,俱精洁非人世之物。

云客问道:“这是什么所在?有那样好处。”

道人道:“这所在叫做素谷,乃是小有洞天之分支,海外别岛也。北去二百馀里,便是甘谷地方。谷中皆生枸杞菊花,根盘数百里。人居其中,寿至数百,不复知有世间纷更之事。贫道特与居士觅得这个所在。”

云客大喜,即与道人寻旧路而归,恰好出了洞门,仍在“五花楼”上。云客于是相约道人,至一月后,共图避世之举,道人珍重而别。

云客送了道人出门,回家便把积年所蓄,金银绢,五谷之类,各处赈济孤穷,施舍贫乏。又将田产、屋宅、器皿变卖,俱分散与交游故旧、亲戚邻里乏不足者。又与秦程书、韩驸马、王御史、金、钱、吴大辈,酣饮数日,吩咐各家俱寻别境,潜遁终身。

又着人到孙爱泉家,送些银子与他,养赡终身。安插停当,看看过了一月,忽然密报,抄没富室,赵家亦在籍中。宴客与家大小,正值张煌无措,瞥见道人驾舟而来,羽衣翩翩,全不是以前的癞皮了。云客一见,喜出望外。

道人道:“居士患难临头,若非贫道有约,今夜便难脱身,如今宅内所存东西,一毫也带不得,可速速起身。一应盘费,贫道一月之中处置停妥,不劳另自费心。”

云客即同了父母,携了五位夫人,家男女,约有数十人,单收拾屏风,与随身宝玩,跟随道人一迳下船来。出了杭州界,泛海而南,飘荡数日,直抵素谷。真个仙岛瑶池也,与尘世大相迥别。

谷中走出几个庞眉老叟,与云客等相见皆熙熙。问其年纪俱不晓得,但云:“我谷中生来,从不知有死丧哭泣之事。”

道人把云客全家,安置一所园亭,别了云客,骑鹤飘然而去。

后来五位夫人,一般的生男育女。带去的家人,一样耕田凿井,安居乐业。谷中造的琼花美酒,日与邻里老人,长歌纵饮,绝不提起世间俗事。原来这个所在也不是什么仙境,那是盘古以来不通中国的一个别岛,留与仙风道骨之人避世者也。

苏庵曰:“男女之际,人之大欲存焉。如今做小说的,不过说些淫污之事,后来便说一个报应。欲藉此一段话文,警戒庸俗。究竟看淫欲的,个个欢喜,及至后来报应,毫不揣着。徒然把乱伦失节之事,教导世人。至于世上的一段真情实意,反一笔抹煞,岂不可恨?我这回小说,却是真情中探讨出来,不是一味淫欲。”

要知世间不论茅檐草舍,与夫金屋玉堂,但生出个真正佳人,就该配个真正才子。若是容貌有一分欠缺,才调有一分短少,便不消闲思乱想,请收拾起撒尿棍,种子窠,再做别事。

奉劝世人,各人把镜子照一照,腹中摸一摸,切不可装娇作态,为苏庵所耻。还有一说:“玉皇上帝,件件通融,惟有‘私情’两字,只许才子佳人做得,其馀断断不容。”

不信但看司马相如,偷了卓文君后,便陡然富贵起来。倘然才不及司马,貌不如文君,后来必定不妥。何况丑陋女子,庸俗鄙夫,要思想风流事业,纵使天公一时不来责罚自己,清夜思量也该惭愧死了。

更有一个譬喻,人只看好花蝴蝶打雄,但觉其趣,不觉其恶;倘若一个毒蛇壁虎打雄,人见之,就要处置死他。难道一般情窦,有两样看承的?正因妍各别,好恶异同故也。

有诗为证:

折得名花自放歌,休将丑貌渡银河;

上天缘法明如镜,照出人间种子窠。

评:

癞皮,仙而侠者也。于繁华之内,忽作蔡泽夺相之言,令人猛省。觉从前种种艳丽,皆属空花,竟能高飞远举,无轮回果报之苦,非上智曷克臻此。要知人世上,处处有个素谷,但须及早回头耳。若认作仙境,便非本旨。

总评:

看小说,如看一篇长文字,有起伏、有过递、有照应、有结局。倘前后颠倒;或强生支节;或遗前失后;或借鬼怪以神其说,俱属牵强。此书头绪井然,前后一贯。兼之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当止。至于引诗批语,皆有深意,非若从来坊刻,徒为衬贴而已。

我愿世上看官,勿但观其事之新奇,词之藻丽,须从冷处着神,闲处作想,才领会得其中佳趣。倘有看官,偶因坐板疮痛,不能静坐细观,使此部书中,未窥全貌,有负作者言外之意,则坐板疮之为害不浅。有一应验良方,录呈于左:

松香、雄黄,等分研细末,用纸卷作条,菜油中浸透,点火滴下热油,俟冷,手搽臀上,立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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