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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看迷>隔帘花影 > 第6回 白眼无情谁怜五岁孤儿 黄金尚在可惜四条贪命(第2页)

第6回 白眼无情谁怜五岁孤儿 黄金尚在可惜四条贪命(第2页)

提证刑厅接来一看,大惊,即叫巫典史。先查他籍贯,写的是汴京人,于某年由吏员出身。众生员齐声禀道:“他现在大街西买的杨举人家宅子,开着酒饭店。因大乱没有县官,先借代捕名色,后因前任按台来丈地,见没官办事,钻了署樱不料东京大乱,部里大选停了,遂在此横行。大宗师若不为地方除害,还要见按台面递。”这一句,那一句,把个巫典史吓的面如土色。即时锁了,将印封库,叫学官看守城池,待申过按院,另差官署樱原来刑厅见许多赃物,也指望巫仁来孝顺些,完了公事,回上察院。巫仁见事情坏了,只得封了一百两银,一锭金子,使长随通了信,悄悄送了进去。

正是:

肉投狗口翻招事,鼠到鸱前更起贪。

有诗为证:

花枝一朵向人开,蜂蝶纷纷去复回。

多少东风吹不醒,采花又见一蜂来。

却说这谈四尊初见众生员呈词,也不深信,暗想道:“赃是有些,那有许多?或是学校中虚扬巫典史的恶迹。”至夜间,长随悄悄送上巫典史禀帖,见写着“白米一百石、黄米十石”,就吃了一惊。传进一个大匣子来,灯下取出一看,赤艳艳的黄金一锭,约有十两,又有两个五十两的大元宝,不觉喜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想道:“这厮可恶!既有这三百两金子,如何只送一锭与我?难道你分这点水头给我吃了,你到吃整分,我就是这样贱卖了法罢!”寻思一夜。

到天明,掩了门,传巫典史进后堂去,回避了衙役,道:“你只把这三百两金子交出来,我再不究你别物,随你报多少赃,我还与你做主。”这巫仁只是磕头说:“原只这一锭金子,小的怎么敢隐瞒!”刑厅大怒,就升堂叫拿大板来,重责了二十板,即时送监,和泰定、李小溪一处监侯。

全福妻见巫仁得了赃,又不究他丈夫的人命,去领包袱又不给他,因此补递了一张劫财杀命的状,连巫仁都告在里头,把赃物开的和公呈一般。刑厅见了,又使长随来问巫仁要金子。

他百口不吐。长随回了,刑厅大恼,怕武城县无官,误了县事,将阖学公吴、全福妻的原状,一封筒申报按院去讫。

那按院见许多赃物,未免动了个隔壁闻香口忝蜜之意,也就要一口全吞,不许零抽半点。批了两行朱字:仰刑厅严审,并原赃解报。时方搜括助边,不得少开漏报,审官参处不便。又差两个心腹承差,上东昌府守提,又发一个牌票,仰东昌道查府佐等官有才守者,署武城县樱票到东昌,有一个汪通判,极是贪滥的,就使了三百两人情,求本道批他署印,要得这金子。本道即行文,仰汪通判上武城署印,并刑厅提李小溪、全福妻、巫仁一干人犯来审不题。

却说这巫仁,自己昧了三锭金子,怕审出来有罪,秘通禁子,许了他五十两银子,连夜在木匣床上使点手段。可怜一个李小溪,好好光棍,断送一条性命,并不曾动那金子分毫。正值汪通判到任,禁子递了李小溪死呈,说是棒疮重,死在木匣上。

汪通判大怒,说:“这事已申报按院,立等解审,今先死了活口,这赃证不对怎了?”把禁子打了三十寄监,申刑厅定夺去了。

却说这李大汉自从小河口杀了全福,不敢回家,与李小溪商议,上东昌府里破落户开赌场的王小一家躲着,分了些银子,不合给他一锭金子带在腰里。从来鬼神弄人,翻巧成拙。那李大汉是个光棍,久在钱场赌博,岂肯拿出金子来赌?只因在王小一家住了半个月,先赢了四五十串钱,后忽输了,没的捞稍,就拿出这些银子关着,不期又输了。着了急,又一时酒醉,就拿出一锭赤金,重十两,险不惊倒这些赌钱捣子,齐来凑起注子,大家要赢他那金子,又被李大汉赢了。一个老光棍叫做皮笊篱,他没有钱,只要在里头出空注、记赊票,众人不依,把他推出去。正值地方有土贼的时候,他即时报了捕衙,将李大汉捉去要审。早武城县李小溪事发,来关提李大汉偷金子的事。

这里又不肯发,也要提来,得些油水。不期刑厅报按院知道是一件事,先发刑厅提去面审。李大汉不招,夹了一夹,敲了一百二十才招了。问金子原数,只道:“小的老子李小溪知道,怕小的年小,漏泄了事,实不知数目。”就寄了东昌府监。

那日,汪通判申到李小溪死了,刑厅大惊。没有活口,赃证不明,怎么报上?次日一干人犯都到了,刑厅升堂,逐一严审。先把全福妻子叫上去,问得明白;次叫李小溪老婆上去,问金子的实数,又是一桚一百敲,老婆才说了,“实数是三百两”;又叫李大汉上去。李大汉明知是人死了,恨这巫仁害他老子,一口咬住:“原有三百两金子,是三十锭,俱一齐交与巫仁,连皮匣拿到后堂去了。”和这老婆俱咬住巫仁,报他杀父之仇。随巫仁怎么分辨,现放着这锭金子,刑厅也只得和前银子,申他买官漏赃,以博清吏之名。又叫同时捕役面对,俱推在巫仁身上,说:“皮箱锁着,巫仁连箱子、包袱俱带入后堂,并不曾寄库。”可怜这巫仁,又是一夹、三十大板,打入大牢不题。

且说这楚云娘见起解李小溪一干正犯去了,原没有楚云娘、泰定名字,自然该保出的。那汪通判原为这一件贼赃谋来署印,如今按院批刑厅亲审,全不经手,先折了这三百两本钱,料这武城县还有甚么大事,依旧要追比这不报盗的情由。先是邓三、楚二舅投了保状,不准,要审了解上。云娘慌了,使细珠往屠本赤家,连催三次卖房子。只推说:“这乱后宅产不值钱,几间破屋,还不值百十两银子,谁家肯买?”一边又向赵二官人说:“这宅子前厅后楼,并花园书房,费有半万银子修的,那件不是我手里过的?如今十个钱卖一个钱,少也得五百两银子,还不够盖那座大厅哩。刘皇亲家庄子,是我一算盘兑的一千八百两银子立的文书。咱如今压着他卖,连庄宅给他三百两银子罢。人在难中,那里不是积福处。”说着,赵二官肯了,共出了七百两。本赤背着邓三和众人,使细珠对云娘说:赵家只出三百银子,给你打点官司,完了官司,剩多少尽着送过来。”

这里屠本赤又去寻了庄素斋来,道:“恁学校体面,不枉出公呈一常我们空受他恩,只好吊泪罢了。还得列位一个公呈,俺约些百姓跪门,大家保出这大娘来,也是阴德。”那庄素斋那知屠本赤借学校体面,要骗那卖宅子的银子?遂约了柳学官的大公子和些秀才们十数个人,次日上堂一讲,说:“这南宫提刑妻楚氏,原也受封过的。巫仁诈他的银子,要拿讹头,送到牢里,因此诸生才递了公呈。蒙刑尊准放,又没人告他,上司票又没有名字,望公祖父母释放。如不肯,只得上府去见刑尊。”汪通判难了半日,道:“他是失主,倘日后上司要人,却怎么处?”众秀才道:“生员等保他在外听候就是了。”那屠本赤顺水推船,约了一班旧伙计,跪在门外。汪通判无可奈何,只得准了保,即时开监门,放出云娘和泰定来。

云娘只道是屠本赤使的银子,谁知是汪通判畏惧学校公论,白白放了。到次日,屠本赤拿着五十两银子给云娘,说是讲定三百两银子,使了二百五十两送汪通判,才得出来。云娘就叫本赤代笔写了卖契,才收了银子,感激不荆又使泰定称十两银子谢他,只是不受,道:“俺就尽个情,也是该的,受过大官人的恩还少哩?”云娘又让才接了,说着吊下泪来。云娘也吊泪,说是他不忘旧。那知屠本赤于中取利,先扣起三百两,让赵二官家下众人落了五十,两头没处招对,赵二官人也不知道。这是光棍昧心,其巧如此。后来本赤饿死道傍,并无子女,天报在后不题。

且说按院见提不上金子来,三四日来催提一遍。原赃皮箱、包袱一一解到,只不见金子。提上承差,每人十五板,打个将死,又下来催。只得把李大汉并老婆俱用非刑,或是竹签钉指、碎磁夹腿,一面桚夹着,只是说巫仁收去了。又把巫仁用非刑夹打,才招出三锭金子在武城县。一面提了金子,并巫仁妻女,一齐吊拷几番,逼拷几死,再没口词。不消数日,巫仁先死在监中,李大汉也死了,只存李小溪老婆是个活口,同全福妻解上。五锭金子、一百两银子,刑厅没敢留下一分。按院到底不信,把谈推官参为贪赃,革职提问,汪通判也降了。可怜这一股无义之财,倾了四条性命,坏了两个刑官。按院虽得此财,不过一年,金兵大入,宦囊一卷而去。

总是:

虚花照眼,何曾沾得分毫?

热水消冰,到底全无着落。

未知云娘子母后来作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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