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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回 留高僧善士参禅 逢故主义仆得信(第2页)

长老说四断已毕,居士又问:“何为坐禅?”

长老合掌而说偈曰:

心光虚映,体绝偏圆。

金波匝匝,动寂常禅。

念起念灭,不用止绝。

任运滔滔,何曾起灭。

起灭既望,现大迦叶。

坐卧住行,未常闲歇。

禅何不坐,坐何不禅。

了得如是,是号坐禅。

长老说坐禅已毕,居士又问:“何为心观?”

长老合掌而说心观曰:《楞严》云:诸法所生,惟心所现。一切因果,世界微尘,因心成体。欲言心有,如箜篌声,求不可见;欲言心无,如箜篌声,禅定即响。不有不无,妙在其中。

又说偈曰:

说佛从心得解脱,心者清净名无姤。

且道鲜洁不受色,有解此者成大道。

长老说法已毕,居士五体投地,愿拜弟子受戒,因说:“此处有一毗卢庵,自经兵火,无人居住,情愿留师供养,就在村前大树林边,请老禅师随喜。”这雪涧长老仗锡前行,了空后随。出了村,不上半里地,果然一座草庵。但见山门倒锁有云封,香积荒残无月照。王杏庵取锁匙开了门,只见前殿韦驮、中殿毗卢佛檀香像还没完工,前厨后园、菜畦井水,十分方便;虽方丈烧灰,尚可整理。王杏庵说:“如果弟子有缘,老师肯住,情愿把家财舍了,修完佛事。”向佛前韦驮、灶神参拜了,居士又替长老问讯皈依。也是了空的旧愿,云娘舍了那一百八颗胡珠在此,该了此善缘,自然佛力护持,韦驮接引,还来毗卢庵修行。

这王杏庵传起旧日檀越,众善信男女知道招了一位有道德的高僧在此。那旧日在的幻音,因庵上无人,往城里王姑子庵去了,正愁无人看守佛事,一闻此信,大家送米面油薪,又招了一个道人做火头。这长老和了空,不消三日,打扫得前后洁净如新,开园种菜,扫地焚香,闲来和了空讲法传宗不题。

却说这泰定自东京寻云娘不见,回来了,又到临清闸上,问汴梁来的官船,全没有信。过了一日,才知是金兵从山东下来,要截船抢这宫人,因此改了路,从小河由湖荡上淮安去了。”

想是大娘在船上,不得上岸,又随着官船上了南京。又没个信音,往那里找?等几时,问这官船的信,几时到淮安,好往南京一路找将去,且在宅子里打混着。”东问西问,再不得个真信。

那日要寻幻音问问大娘几时和他分手,走到毗卢庵来。进的山门,只见个老和尚在地下晒须干菜,一个小沙弥在殿上扫地,收拾得光光净净,才知道这庵子另招了和尚,不知幻音那里去了。见了长老,问讯了,问道:“这庵上原是尼姑,如今那里去了?”长老回道:“俺是新到的,没见甚尼姑,只是个空庵子。”说着晒菜,全不理他。泰定走得乏了,在前殿台基上坐着,要口凉水吃。长老叫了空:“取碗水与走路的居士。”

那了空用盘子捧着碗水,送到泰定面前。泰定接来吃了。了空着眼上下看泰定,象有须认得。泰定也看这小和尚有须熟,认不出来,问道:“老师父原是那里人?这小师父说话像这里人声音。”长老说道:“贫僧是西川人,在泰山后石洞住了四十年,来这城东五十里外观音堂舍茶,俺这徒弟就是这里招的。”

泰定又问道:“他是那里人?”了空在傍笑着道:“你管他做甚么?”长老道:“也是你贵县人。从前年金兵抢城,和他母亲失散了,着个人送到我庵里来,再记不得那个人是谁。他年纪才七岁,那里记得去?他说母亲姓楚,父亲是千户官,不在了,是大人家。今年十一岁。常要去找他娘去。”只这一句话,才提起南宫家官职,失散的原由。泰定忙上前一看,道:“你不是慧哥么!”了空失散时七岁,泰定日日背他,也还略记得模样,上前一看:“你不是泰定么!”两人抱头而哭。这才是:主仆相逢佛力大,乱离重遇世间希,长老见他主仆悲泣,甚是慈悲,喜他是主仆重逢,高声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替他焚了一炷香。了空、泰定拜佛已毕,就问母亲并细珠的信。泰定细说一遍,说:“往东京去找你不见,又回不得家乡,在给孤寺住了二年,幸遇高太爷送了盘费,搭着送太后的船上来,不料金兵要截船,不敢到临清,只半路上就上小河口,进淮河往南京去了。这又是半年,打探不出个信来。这是岑姑子家,你就忘在这方丈住了一月?”那了空道:“俱不记得了,只记得你背着我躲兵。和那走路的人,不知姓甚么,你不见了,他就把我送在庵上。”这里各诉衷情,悲而且喜,不题。

天色已晚,忽然狗叫,有两个人投宿,都是背着褥囊雨伞,远行的光景。长老问他是那里来的,原来是两个南兵的打扮,从南京下文书,要上山东去,因来村里访朋友,不在了,天晚没处去,来庵里寻个宿处。长老道:“俺新到的,不敢留众,没有甚么款待,权住在这韦驮殿里罢。”两人说道:“俺自有干粮,只吃口热水。这里宿极好。”就住下了。泰定和他坐着,闲问道:“这皇帝在南京,不回汴京了?”那人道:“如今还嫌南京近,怕金人过江,要上杭州建都哩,还敢回东京么!”

泰定又问道:“东京孟太后不知几时到南京?这里金人立了皇帝张邦昌,还回东京来么?”那人道:“一到就贬了,押着往江西去,还怕不得干净,将来有拿问的意思。我们就是张老爷座船上的兵,如今俱发在镇江水营里,是都统制韩世忠老爷镇守,好不利害。如今奉将爷的令,来山东下文书,又听得金兵有过江来的信,不知虚实。”这泰定才想起云娘的信:“此人必定知些去向。”忙问道:“那东京送太后的船上宫人们极多,还有许多载带的妇女们,后来到南京么?”那人道:“只到了清江浦关上,把官船上宫人们点了名册,一切闲人俱赶上岸,怕带过奸细去,那里肯容他上南京?都在淮安府,各人另写载船罢了。”只这几句,泰定和慧哥喜之不尽,道:“这是实信么?”那人道:“我们奉将爷的令,亲上船把这须搭载男女们都赶下来的,怎么不真?”两人各自宿去了。

这里泰定、慧哥商议,要上淮安府探信:“不过一千里的路,如今哥又出了家,我带起个道士包巾来,和你带个木鱼,那里不化了去?只化着饭吃,就找出信来了。”大家欢欢喜喜宿了一夜。了空次日禀知雪涧长老道:“弟子蒙师父数年诱出迷津,点归觉路,真万劫难逢。本该追随法座,图报师恩,奈一时闻了母信,寸心如焚,又逢旧人,急欲一寻。万望师父慈悲,放行勿留。”雪涧和尚笑道:“因缘也到,我怎么留得你住?但你此去要过爱河欲海,必须牢牢把持,倘逢冤藤孽葛,定要一一芟除,然后龙珠会合,佛性光明。我有八句偈言,你须切记在心,自有应验。”因说道:

明月谁伴,芦花独寻。

衲破珠还,海潮有音。

虎穴见佛,鸳帐止淫。

消愆释罪,莲净梅心。

了空闻言,不觉心地洒然,因再拜领受。即忙拜了菩萨,别了师父,拿了木鱼,泰定也将蓝布二尺,做个道士包巾,挑着一个道士蒲团、两件旧衲衣,一主一仆,一路而去。

正是:

世乱年荒,有路但来凭梦寐;蓬飘梗断,无家何处问庭帏。

不知母子何日相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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