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内心答案很清楚。
不管是被她吻住的那一刻,还是将她搂入怀里的时候,亦或者现在这个奇迹般的瞬间,他都不曾说过爱她,没有真心实意,芥蒂与踟蹰荡然无存地坦诚恳切地说爱她,而现在他可以了,有了毫无保留地说爱她,许诺誓言的资格:夜露紧紧拥抱倦怠的身躯,晰明的光晕和着缤纷鲜艳色彩一遍遍强调月亮将自己任性的女儿托付出去,舰长和琪亚娜轻颤着,心知肚明这个时刻是多么不可思议,叫人感慨,哭笑不得。
在澄净的光辉中舰长揭开少女从未有过隐瞒的面纱,看见那因羞涩而红扑扑的脸颊,闭上眼睛和她互相亲吻而他们的终生约定,也应当与月亮永不分离。
或许是幻觉将他们领入了同种梦境,只是他们毫无发觉,也毫不在意。
因为这场幻觉的婚礼还有其他人观看,远处飘来阵阵清扬的笛声便是何人送来的祝福,仿佛一簇火忽然乍起,把夜空渲染成瑰红色,温度与夜空闪耀,一颗颗恩惠的流星滑落天际,在缥缈的瞬间见证并为这对仍被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的男女告别,它们走了,连着舰长和琪亚娜的记忆一同带走了。
在那个瞬间,在琪亚娜眼眶幸福的泪花点亮星光,倾泻的星河倒入世间,自然之声与透明的斑驳同舞,牵起阴影与远处诗人突发而出的灵感写下的诗句悠然漂游,环绕在沉浸于幸福中的他们身边。
它们肯定了,自己为爱而生,同样要为爱而死,因为再也没有什么比为爱情献身更光荣的了。
所以他们被永久封存这里,等时间过去不多不少的四十年。
没有遗憾,没有眷恋,无比幸福快乐地随那人向月球奔去的生命消逝在一抹温暖的光线里:那场如浮沫溢出酒杯,漫无边际的爱的婚礼对他们而言的唯一收获就是可以永远地把过去记忆封存在这里,因为没有谁会在这片偏僻的花园之上建立初次的爱情,这里是亡命之地,它不应当存在于这个世界。
亲吻过后,舰长和琪亚娜都不再追寻什么了,比起以前珍贵无比但某方面极其不愉快的记忆,他们更愿意把未来的所有刻入脑海,成为死亡前能凑在一起牵住手津津乐道的话题。
他们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对彼此的任何新事都来不及询问,更学不会跟随垂暮的时间一同变老,不过他们会被原谅,因为没有什么会再拘束他们的关系了。
男人与少女久违的做了爱,这一次的他们心有灵犀,异常默契的抓到对方的手,捕捉后退的视线,和分外羞涩的面容,在狂热心脏的跳动中一本满足地完成了顺利酣畅的一轮又一轮的爱抚。
这与其说是肉体精神的安慰,用心灵的对话形容更贴切不少。
他们在喘息和对话中永久俘虏了彼此视线,在激动不已的下半身的跳动中领悟爱情的本质,在精神的生与死的反复间分享自己并不美满的记忆。
现在,新的黎明迟迟到来之前,他已是她的家人了,不管身心、灵魂,还是尸体,都彻彻底底的属于她,他可以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爱的肆无忌惮,甚至成为另一半的她,因为他与她一路经历那么多波折,因为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久,因为他们有太多数不清的独属于两人的秘密,那虚幻的憧憬和恶心的自卑不会再出现了,代替这一切的是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他们的关系是前所未有的靠近,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来的实在,来的频繁,且有条有理。
“说起来,我们之间有过这样的片刻吗?”
“有吧……”他思索了几秒,忽然笑出声来:“太多太多了,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片刻。”
不是计算岁月,而是一个个幸福的瞬间,如此的人生会丰富绚烂,会充足而显得珍贵。
舰长和琪亚娜肩并肩,清醒的月光照映他们深邃干净、复杂也意外简单的质朴关系:一对无间的夫妻,或许他们已经有资格被人称为老夫妻了,但在别人正值气盛年华的时候说人家‘老’未免有点不太礼貌,所以以后从琪亚娜手里接过自己亲爱的侄女的骨肉的德丽莎打消了调侃两人的念头。
隔日,他们迎着暖阳,在荼蘼花的注视下离开了他们日息居三年的花地,将记忆永久封存,不负责任地推给老去的自己:他们重新回到了圣芙蕾雅,在大家的包围中简短全面地讲述了这场旅行的意义。
纵然其中岑杂谎言,即便里面有太多太多被无意识美化的情怀,和已经化为余烬随风飘逝的苍白画面。
比如那栋他们亲手打造的小屋,比如那颗阴郁的大树,还有璀璨夺目的星光,他们嘴中阐述的是过去式,浑然不知他们也即将成为这样的过去式。
“也许…你们更需要一份特殊的孤独。”
在他们回来的第五个月,德丽莎笑着对他们说道,她忽然觉得他与她的关系比起继续待在这个美满熟悉的家庭,不如去创造新的机会,诞下爱的血肉,然后培养让这个孩子成为他们感情的新的延续。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大侄女的性格了,她真实内心藏的很拙劣,完全不像舰长那样密不透风:她需要一个在死前一直伴她左右的亲人,而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她可不想看见自己侄女在舰长墓碑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在悲痛和毫无意义的幻想中灵魂飞逝天际。
她看见他们略显犹豫的样子,不知为何咻然一阵心悸,估错了他们的本事和时间:
“我等着我和自己的侄孙子给你们养老。”
“去吧,飞吧,像信鸽和海鸥那样,一生和平,直达爱情的巅峰。”
于是他们相视一笑,开始了爱情的第二步,两个脆弱的失忆者的更为热烈而秘密的游戏。
舰长在新一轮的磨合与相处中记下了一个个闪现的暖阳般的画面,琪亚娜在波澜不惊的日常里故意写错一个个不可能出错的符号,然后静待爱人有趣的反应。
他们心照不宣,有条不紊,新家新工作新生活衬映新的人生,他们用名为步履的时光机遨游,用反抗苦难的方式对待婚后绵长缱绻的生活:一种难以言表的默契。
他们在春意盎然的草地野餐,在炎炎烈日无法侵袭的避暑山庄里享受水珠和汗珠在身体淌过的感觉,悠闲散步于落叶纷扰的公园里,十指相扣的无声爱情,备好冬眠存货,在新年钟声敲响之际情意满盈地在爱之床打响新年第一炮。
他们无言变成了他们最想成为模样:彼此的另一半心脏。
并非本能,而是习惯,年代的更迭和岁月的上涨一边消磨他们打发时日的娱乐一边加深他们的情意,常见的娱乐项目用陪伴替代,起先的无奈也在一句句谈话里消失不见。
他们爱对方胜过爱自己,虽然不清楚这种魔力到底从何而来,但此刻,这个星光犹如火焰燃起,覆盖海洋山脉,森林原野,为他们永远不会更改的誓约献上真挚的祝福的瞬间,舰长口中无数感慨里最具标志性的瞬间,成为他们未来共有的无可替代的记忆节点的瞬间,劳累一天的他和刚织半条围巾的她抛下能想到的一切紧紧相拥,共鸣的心跳就是两人孩子似的欢笑,在脑海掀起阵阵清澈的涟漪。
在以后,放弃对新世界的好奇的男人会无比安心的躲在妻子怀抱里,静静聆听胜过世界最美的歌声的晰明炙热的鼓动。
而她会安抚孩子似的静静抚摸他染霜的跟着他年龄滋长的长发,趁他被困意侵扰,疲倦的睁不开眼睛时把自己的白发缠上去,打个结,这样就能编成一张超大的围巾把他们都裹在一起,感受对方的体温,在月亮最清醒的时刻沉入梦乡,这样就算是在摇椅里,也会睡得很舒服。
德丽莎还记得,她再次见到大侄女时她纯真的笑容已经褪色了,但一点也没感到心酸。
相聚的时间确实隔了太久:在碧色薄暮的清晨,她推开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房,看到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舰长,一个是睡着的琪亚娜,还有一个是自己忙于公务时突如其来接到通知火急火燎赶过来想看到的,自己的侄孙子。
虽然这通知发的确实有点晚了,毕竟孩子已经生下来快半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