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驭马而?行,入蜀中,穿过?重重大山密林,停留在一处山脚之下,其上?百层石阶,通向山顶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庄。
喻谨翻身下马,此时才道:“朝别,有件事,我并非刻意瞒你,只是与家中有约,才不得已而?为之。”
朝别并未觉察异常,只道:“怎么?”
喻谨握着长?弓,指向山庄方向:“我其实并不姓喻,那处,才是我家。”
“只是这?个?”朝别问道。
“毕竟这?也算欺瞒,与你认识这?么久,却一直没告诉过?你我的家世,”喻谨握着长?弓,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姓喻,在外一是为了方便,二为隐藏身份,才暂且借用母姓。”
朝别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淡淡“嗯”了一声。
“不会生我气吧?”喻谨与他一道踏上?石阶,又问了一遍。
二人一步步走上?石阶,距离山庄大门更近,至山顶,风声萧疏,两侧林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我是与你这?个人相处,不是你的姓,为什?么会生气?”朝别反问,“何况,不过?是一个姓氏……”
话至一半,随着踏上?最后数层石阶,朝别终于看清那雄伟而?恢弘的山庄大门牌匾上?,笔力?遒劲,如银钩铁画的四个大字——流云山庄。
他心?脏停滞一拍,身形骤然发僵,似乎极为不可置信,连手臂也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字。
继而?,又听到?那一贯朗清,带着笑意的喻谨声音在身侧响起:“那就好,既然回了家,我也就没有再瞒你的必要?了——我原姓付,名谨之,是流云山庄的庄主儿子,你还和从前一样,叫我阿谨就好。”
第62章朝别(四)
一瞬间,那些被刻意埋藏掩盖的记忆忽而如?翻滚海啸,在?疾风厉雨间被汹涌猛烈地涌上脑海。薛应挽突然感到一股从?头至尾的凉意,冰块般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处。
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记不得那日究竟是个怎样的日子,天气是好是坏,白天还是黑夜,下?雨或是艳阳。
唯独忘不掉的,是那个名字,那个令他全族覆灭的罪魁祸首。
——付谨之。
还有那块被他带在?身上,在?寂夜无人时一遍遍涌手?指抚摸过,将?纹路深深刻在?脑海中的玉佩。
山庄牌匾之上,亦有纯金打造,雕篆精细的一模一样标志。
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薛应挽虽一直能与朝别共感,可多是浅淡情绪,从?未有过现?下?一般强烈到影响他心神,似乎此时此刻,自己就是朝别本人一般。
脚步似灌千斤铅水沉重,久久迈不出下?一步。
付谨之毫无觉察,白衣衣袍被风卷起,回头望去,笑意粲然:“朝别,你怎么不走了?”
朝别怔然。
与他相处的两年,在?记忆中混着?那日的漫天血海,付谨之与喻谨的脸庞也渐渐融合交织,终于拼凑成一个具体形象。
两侧护卫对付谨之行礼,叫出恭敬称呼:“少庄主。”
流云山庄占据了一整个山头,几乎位处云端,似是建造者有意仿造皇宫所制,重楼飞阁,玉砌雕阑,人间罕有。
朝别在?此处住了下?来。
他的先辈是曾与遗留魔族有过混血的荀狼族,也唯独他们种族能够年纪轻轻化?形,且混在?人族中不被探测出妖族血脉。
付谨之没有骗他,就算回到流云山庄,依旧视他如?兄弟。
不仅如?此,还给了他极大的权利,朝别能庄内自由行走,二人也如?从?前一般修行切磋,偶会下?山做些除妖兽,剿山匪的义举。
身为流云山庄少庄主,付谨之双亲疼爱,阖家团圆,似乎世?上没有什么让他能够忧虑的事。只唯独一件,是朝别偶然在?山庄间所听见的争吵。
流云山庄庄主付成海希望他能够继承山庄,付谨之却不愿,只道父亲身体康健,还有许多寿元,又道自己往后要?游历天下?,不愿困在?山庄之内。
这显然不是付成海第一次与他争论,这次也还是没达成一个双方满意的结果,不欢而散。
朝别于付谨之不在?庄内之时,去到了他的屋房。
不出意外,在?仔细保存的精木匣中,找到了一件他阔别多年之物。
他七岁时,独自猎杀了一只野猪,用骨头做成了骨坠子,洋洋自得地带在?身上。
九岁那年,赠予了一个来林中游玩的孩童,当做日后相认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