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白港将母亲的独自挣扎看?在眼里,或许从那时起,他便开始隐隐记恨盛云洲和他的私生子。
和大哥一样,盛愿也记恨他的父亲,比起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不公,他更加无法原谅盛云洲的欺骗给洪珠仪造成的痛苦。
因而?这个家的所?有爱意,都以一种倾斜的方式倾注给了刚刚出生的盛驰野,在众人的溺爱中长大的孩子,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他们此时此刻的冷漠。
盛云洲的放纵享乐,造成了两?个家庭的痛苦,置身漩涡的人却从未有过后悔和自责,沦落到如今病榻床前无人可依的地步,也是报应。
盛愿远远看?向病床上的父亲,只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旋踵离开,是真的打算象征性的露个面。
转身之际,老人气若游丝的声音却突然将他唤住——
“……小愿。”
盛愿脚步微顿。
白晶得了盛云洲的眼神,走到病床前,牵起哭得两?眼红肿的小儿子离开。盛驰野顶着两?个灯泡眼和盛愿擦肩而?过,想瞪他都没法瞪,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带哭腔的“哼”。
盛愿觑了他一眼,没多给眼神。
大概是从小就感应到盛愿和自己的血脉中流淌着不同的基因,盛驰野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小婴儿时就极为不待见他的二哥,一见到他就哭,刚学会走就举着小拳头打他。
在盛愿的印象中,自己被惩罚得最?狠的一次,就是因为他碰了这个家里最不该招惹的人。
具体的前因他忘了,只记得盛驰野冲上来撕他的画,他简直讨厌死了这个烦人的弟弟,下意识用力?推开,把人从沙发推到了地板。
“砰”的一声,惊动?了家中所有的佣人。盛驰野嚎啕大哭,顶着额头的大包去和白晶告状。
于是,盛愿被女主人打了一顿,关在地下室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盛云洲只是象征性劝了两?句,便任由妻子为小儿子出气。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心?照不宣的埋头干活。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盛愿身体不好,根本?受不住这种折磨。
最?后,是盛白港调取客厅的监控,看?清了整件事的缘由,才把发了高烧的小孩从地下室里救出来。
从那天?起,盛愿开始变得察言观色,既然反抗会招致惩罚,逆来顺受或许能?够免于一些?皮肉之苦。
检测器有节律的“滴滴”轻响,盛愿迈步走到床前,拉开椅子坐下,身后的病房门一开一合,只剩下这对陌生的父子。
盛云洲瘦得皮包骨,蜡黄色的皮肤像一层油纸粘在骨头上,血肉都已被消磨殆尽。
他仿佛陷入了另一个流速的时间,不过短短两?年过去,就仿佛老了几十岁,老到盛愿几乎不敢认。
盛愿虽然对父亲没什么感情,但看?见他被癌症折磨成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移开眼,注视着显示屏上起伏不定的心?率,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你哥哥让你来的?”盛云洲问道,老人强撑着一口气,声音像是从已经干涸的牙膏管里硬挤出来的。
盛愿低低的“嗯”一声,回复的话比他的问句都简短。
这个孩子看?似温吞,实则有种别样的坚韧在骨子里头,无论心?中有多少算盘思量,面上永远不显,温温然的时候,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藏起来的另一面却是密密麻麻的白底黑字。
盛云洲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盛愿太过亏欠,可人在弥留之际,应该说些?什么。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推心?置腹的父子,临到最?后,也只剩下无言以对。
黄昏斜晖在床畔渐渐推移,盛愿的眼睫浸在愈来愈沉的阴影之中。
分?不清是光线被越筛越少,还是眼珠越来越昏沉,盛云洲逐渐看?不清他的眼神。
“你去见过你母亲了吧。”
这话甫一开口,盛愿终于有了反应,淡声道:“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不要再提她。”
“你恨我吗?”
盛愿语气漠然,像柔软的蛰刺,“恨也是需要花费很多精力?的,我现在有了更加珍惜的人,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刺啦”一声,凳子腿蹭着地板向后退了几分?——
盛愿再听?不下去,倏然站起身,清亮的眼珠像淬冷的冰棱,黄昏的余晖晃碎进去,激荡不起半分?柔软。
有些?话,最?需要的时候不说,过了这个期限,也就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让小野进来陪你吧。”撂下这句话,盛愿径自离开,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盛云洲躺在病床上用尽全身力?气喊他的名字,检测器发出急促的滴声,盛驰野推门闯进病房,哭喊着唤来医生和护士。
盛愿没有一瞬回眸,他早就什么都不想听?了-
即便医生竭力?抢救,盛云洲还是在当夜离世,整个走廊都回荡着盛驰野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