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至极的话音一滞,戚容猛地顿在了原地。
有一瞬间,他很想告诉自己看错了。
他站在距那人影不足十米的距离,呆呆地像是失去提线的木偶。
而后,他与那抬起朝他看来的一双眉眼四目相对。
第89章
戚容眼睁睁看着那双与他相似的眉眼从平静到呆滞,最后染上了明显的错愕和惊疑。
就像一副早已排好剧本的黑白哑剧,戏台搭好,只等所有主演入场,命运的荒诞早在一开始便有迹可循,如今由这种方式拉开序幕,气氛平静得有些诡异。
戚容在心里设想过无数遍两人的相遇,他以为自己会想笑,可如今他却笑不出来。
多少年了呢?
他们两人有多少年没见过了,那个数字本来在心底经年累月的计算着,可戚容现在却突然想不起来了,他头脑一片空白,只余下本能地僵立在原地。
耳边的海浪在静默中变得格外喧闹,唰唰地浪潮声一下接一下地朝他扑来,撞得戚容耳膜生疼,迷药的后劲还残留在四肢百骸,他身体绷紧地直立在原地,连双腿都开始感到了一点血液不通的酸麻。
可他进退两难,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他的大脑像是被凛冽的寒风冻住了,麻木得不会思考。
身着羽绒服的白皙青年在最初的怔愣中回过了神,他没移开视线,只是眼眸中逐渐恢复了平静,沉默片刻,他开口说话:
“你……是谁?”
其实黎歌可以问些别的什么,比如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偏偏问了戚容无比清楚却难以回答的一个。
他是谁?
他的亲生弟弟问他,他是谁。
戚容想,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这更加可笑的命运弄人,这个世界好像总在和他开玩笑,他想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黎歌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命运要如此愚弄他们?
为什么要在他决心不再打扰黎歌时,他们两人却又再度相见了。
——以这样难堪又未知的境地。
戚容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向他,看着那双和他相似的漂亮眉眼,也看他平静却微微颤抖的嘴唇。
真奇怪啊,明明这里这么暗,可是他却能看清对面的一切表情和举动。
一轮圆月自云层间浮现高悬,清辉毫无保留地洒了下来,昏暗消散一空,视野开阔的码头一点点亮了起来。
这下,他终于彻底看清了黎歌的模样,也同样落入了黎歌的瞳眸中。
光亮来得突然,戚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亮,他被刺得眯了下眼,喉结上下一滚,嗓音艰涩沙哑地开口:“我……”
“我是……”
他尾音太轻,或许根本没发出来,连他自己都听不清,黎歌微微眯眼,视线依旧紧盯着他。
黎歌的瞳仁也随了母亲,也是很浓郁的黑,瞳心上的光点很圆,看起来比他的更亮更干净,此时落满了月光,那双眼亮得像块宝石,戚容被那样与自己相似却格外明亮的眼神一看,嘴唇颤巍巍地,终于脱口而出:“我是你哥哥……”
与尾音同时落下的,是不远处一声灯光骤然亮的闷响。
一瞬间,鲜亮如同白色火焰般的亮光将整片码头吞没,戚容抬手挡住脸侧,生理性的眼泪洇湿了眼睫。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有人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
“兄弟间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刚才那段时间谈完了吗?”
这声音落在耳朵里很是陌生,戚容偏了偏头,视野中脚下的地面也全被打上了鲜亮的白,他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自己投在地面上的一个侧影。
他缓缓放下了手,迟钝地转头去看。
被过分刺眼的白光刺激过的五感还未完全恢复,戚容眯了眯眼,终于意识到朝这边走来的不止一人。
尽管四肢都在酸痛,可他还是强迫自己挺直了腰背,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肺部被冷气划过的尖锐痛感,看向了为首的那个男人。
很陌生的一张脸,戚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被强烈白光笼罩的恐慌和那越来越近的纷乱脚步声都让他的交感神经为之震颤,胸腔内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动着,骨子里的颤栗恐慌让戚容浑身紧绷。
可他不能让自己露怯,他不是一个人。
他身后还有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