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个女人坐在窗前,看着落地窗外的世界,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了,久到江予兮以为她想从这里跳下去。
那个女人听到她的问话,动了动,似乎想回头,但没有。她最终只是盯着窗外的世界,用她长久未进食水而嘶哑的嗓子,说:“我如果爱你……就没法爱我自己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予兮似乎从这个女人的话里听到一丝歉意。
江予兮早慧,但她仍然无法理解这句话,有一点还是明白的,她的母亲的那句话确实承认了她不爱她。从那以后,她便不再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她还是一个倾听者,只是慢慢地变得收敛,把所有情绪都收起来,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她的哭她的笑,无用的情绪表达只会让人厌烦。
她不是一个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
七岁那年,那对争吵了多年的怨偶以一场故意为之的车祸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幸存下来的江予兮被江家老太太代为抚养,在这之前,老太太见江予兮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是江予兮长久以来都被她母亲带着不让她见人。
老太太接到孙女时是高兴的,因为孙女是自己长子唯一的遗孤。
然而,很快老太太发现孙女跟正常孩子不一样。
“很冷血。”
“她被她母亲带得太冷血了。”
“那个孩子没有感情。”
老太太在家会友时这么跟好友说,江予兮听见了。
江予兮听出她的奶奶对她的不喜,她不在乎,反正也没人喜欢过,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挺好的,至少老太太情绪稳定,看起来也没有带着她一起去死的想法。
再不久,江予南和江元元出生了,这对兄妹的到来很大程度地满足了老太太想要一对乖巧可爱的孙子孙女的愿望,弥补了她在长子的孩子身上没有找到的东西,老太太的关注全部转向了他们。
而江予兮,她表现出了跟她父亲一样优秀的天资,老太太没有亏待她,虽然没法给她爱,但给了她最好的资源。
“江家不做婚姻约束是在我父母之后才这样的。”江予兮说,“这是那两个人用命换来的。”
因为长子夫妇的联姻结局太过惨烈,这让固执到不可思议的老太太也吓到了,自那之后,江家就不再约束家里人的婚姻了,老二娶了娱乐圈人,老幺在外面鬼混,连男人都没带回来,只大着肚子回来,连这些事老太太这也都接受了。
白穆:“……”
她刚认识江予兮时听江予兮说自家婚姻自由还感慨这个江家的思想一点也不老旧,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江予兮的父母固然可怜,但他们对孩子的行为又实在可恨,只有江予兮,她全然无辜,却经历了这种事……
江予兮垂眸,神色淡淡地陈述:“老太太看得清楚,在江家剩下来的人里面,江予南不堪大用,江家交到他手里,大厦也将倾倒,所以虽然宠爱他,但不想让他沾染江氏一点,而杨陶跟着她妈妈走了娱乐圈的路子,从来没有学习过管理,以后回江家的可能性也不大。”
江予兮顿了顿,继续说,“她只能将江氏交给我。”
“不是我想要江氏,而是江氏需要我,老太太需要我,想要留下我。”江予兮说。
所以老太太不会得罪她,江予南做错的事,老太太心疼过后清醒过来,必定让江予南过来道歉。
江予南抓心挠肺想要得到的权利,于江予兮来说从来都不是必要,只是她成长在这个家里,接受家族的资源和培养,从而生出的一种责任。
白穆撇嘴,难以对江家的那个老太太生出好感,事实上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老太太,是她执意让长子联姻,并且坚定到底,即使目睹了那样糟糕的关系下依然不妥协,这才有了接下来的悲剧,完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
而她对其他小辈的偏爱再一次伤害江予兮,只因江予兮看起来不在乎,便也没有想过掩饰。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江予兮打电话要找的药膏被人送来了,白穆去开门把药拿进来。
她看着药膏上的说明,看清楚了才拧开盖子,叫江予兮:“偏头。”
江予兮伸手去拿药膏,说:“我自己来。”
白穆没跟她拉扯,双手贴着她的脸迫使她的头往一边偏去,她控制了力道,没弄伤她,然后自顾自开始用棉签上药。
江予兮:“……”
“不是奉承也不是安慰。”白穆一边仔细涂抹一边道,“江予兮,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的,人最漂亮,品格也是最高的。”
江予兮眼睫轻颤,目光看过去,落在帮她上药之人的侧脸上,停留许久。
“这么夸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收回目光说道。
白穆使用棉签的手用了点力,故意朝伤口压去:“你怎么这么拧呢?都说了不是奉承,我要什么好处?”
江予兮的忍痛能力一流,眼也不眨一下。
白穆心中叹息,动作恢复了轻柔。
她仔细地给江予兮脖子上的伤处全部抹上一层药膏,心里头给江予南记上了一笔,在江予南多次没事找事,在知道荀蕤和江予南好上,她都没想过要对他怎么样,现在,他在她心里跌破了“路人”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