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外,陆祺眨了下发涩的眼,缓缓转向谈初然,哑声说:“姐……是我想的那样吗”
他看见谈初然抿着唇,良久,很轻地点了下头。
和每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一样,陆祺也刨根问底地追问过他妈妈在哪,得到的回复总是语焉不详。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陆经纬说这话时,嘴里常常叼着根棒棒糖——据特调处的陈阿姨透露,陆经纬烟瘾很重,后来有了陆祺就戒了。棒棒糖名义上是买给陆祺的,事实上买三根,陆经纬据为己有一根,剩下两根也不能幸免于难,没过多久也拿去给他过干瘾了。
棒棒糖被霸占就算了,亲妈的事不能含糊。可若是陆祺不问清不罢休,陆经纬就把糖棒一吐,装腔作势地撑着额头,作出一副心碎的模样:“实话告诉你,你爹打了二十几年光棍,老天实在看不下去,把你扔给我了,行了吧——臭小子,揭我伤疤还揭上瘾了”
或许是他那副戏精附体的样子敷衍味太重,导致陆祺一直以为这人在满口鬼话糊弄打发自己,从没把他的话当真。
又或许是因为陆经纬对他太好,给的爱与保护永远是充足的,让他压根没往那边想过。
他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
心魔幻境倏地一转。
陆经纬的声音先声夺人地落进众人耳中:“半个月前我们送医院的那个孩子……情况怎么样了”
场景变成了特调处办公室,书桌后坐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尽管和之前见过的样子略有不同,凌怀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那只天鹅精,单局。
单局那会还是单队,发型也还没经历岁月的洗礼,难能可贵地覆盖了每一寸头皮,他低头在文件上签字:“没什么大碍,应该已经送往福利院临时照顾了。”
“孩子的父母找到了吗”陆经纬说,“我可以帮忙。”
单队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公安局的事,不归我们管。”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听说,进展好像不太顺利。附近没有监控,八成是故意丢在那里的。哎,现在的年轻人,管生不管养……”
陆经纬直眉楞眼地问:“找不到怎么办”
“福利院那边也会帮忙发寻亲公告,如果公告期满后还找不到,就只能按弃婴情况办手续,留在福利院了。”说着说着,单队终于品出不对劲来,“……你不会是想收养那小孩吧”
陆经纬:“……”
单队搁下签字笔,语重心长地打量了他一眼:“小陆啊,你今年快26吧家里是不是正催婚呢我多嘴一句你别介意,带着个孩子可不好找对象。”
“干我们这行,三天两头不着家的,找对象不是霍霍人家姑娘么”陆经纬摸摸头,不以为意地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那孩子……怪可怜的。”
单队盯着他,片刻,无奈地摇头妥了协:“那行,福利院那边我帮你捎句话。”
“得嘞!”陆经纬立正朝他敬了个礼,“谢谢单队,祝您头发永远比烦恼密!”
临出办公室前,单局忽地叫住他:“哎,要不你给那小孩起个名字吧”
陆经纬扶着门把,嬉皮笑脸的神态渐渐正色。
“就叫一个‘祺’字吧。”陆经纬笑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幸福吉祥。”
……
光影流转,时间骤然加速,无数画面蒙太奇般一幅幅揭过。
他们看到陆经纬穿着围裙,笨拙地在厨房忙活。他尝了一口锅里的糊状南瓜泥,皱着脸寻求场外援助:“陈姐,我已经用文火了,怎么还一股糊味啊”
电话那头传来陈姐的笑声,耐心指导着每一个步骤:“第一次做辅食都是这样的,不着急,慢慢来。”
陆经纬苦笑道:“没想到,控制火候比控制煞场还难。”
他们看到陆经纬猛地从床上弹起,睡眼惺忪地抱起哭闹的小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哼着哼着自己先脑袋一歪睡着了。
他们看到同事打趣陆经纬“身上沾着股奶香”,他不屑地白了对方一眼,说:“你懂什么,这是男人的荣誉。”
陆祺一眨不眨,近乎贪婪地将那人的一言一笑尽收眼底,祈祷幻境能流逝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他借这镜花水月的一段心魔,再好好地看一眼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惜光阴无情,即便在幻觉中也不例外。小男孩一天天地长大,画面上的内容也逐渐与陆祺的记忆重合。
陆经纬总是很捧他的场,哪怕陆祺只是在六岁学会了系鞋带,他爹都会赞不绝口,得意地吹着口哨,毫不吝啬地拍马屁:“小子,你是我的骄傲!”
常言道“慈母严父”,陆经纬却几乎从未凶过他。
以至于回忆起童年,目之所及全是美好的回忆。
他把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交上去时,陆经纬沉默良久,一把扔开成绩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