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庞云暮看得不甚清晰,便无从分辨他的情绪。
按照长安的婚俗规矩,大礼前七日,新婚夫妇不可见面。
大婚吉日定在六月初一,距今刚好七日。
“早知道有这个规矩,咱们就该加快脚程,哪怕早一日进城也能看见了!”
云蓝在后院可惜地直跺脚,忽然想到什么,一骨碌凑到云娓身旁:“姐姐,不然你去前厅替我看一眼?”
“才不去,坐了大半天的车,累都累死了。”
云娓懒洋洋躺在榻上,余光瞥见自家妹妹可怜巴巴的模样,顺手拿了枚冰湃过的葡萄塞她嘴里:“你急什么,七日后不就成婚了?”
云蓝嚼着葡萄:“这不是好奇嘛,怎么说也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呢。”
“他要是个俊俏的,七日后依旧俊俏。他若是个丑八怪,七日后也不会变成美男子,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云娓说着,伸手拍了拍榻边:“来,陪我躺会儿。”
云蓝是家中幺儿,一向最听哥哥姐姐的话。
现下一听招呼,立刻乖乖脱了鞋,上了榻。
夏日午后的云光透过细细的苍绿竹帘,斑驳地洒在姐妹俩的衣裙上,一烟粉一雾紫,宛若两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虽是双生子,长大后也渐渐显出不同。
云娓性情爽朗不羁,爱往外跑,身量更为高挑结实,肤色稍黑,眉眼也随了她父亲肃王的硬朗。
云蓝则是个懒骨头,爱窝在家中吃喝睡觉,又被家中亲人娇宠着,养得一身冰肌玉骨,雪白娇嫩,五官也随了她母亲的清丽柔媚,右眼角还生着一枚浅墨色小痣,平添几分娇态。
是以姐妹俩相貌相仿,却并不难辨认。
盛夏暑热长,随家两朵娇花儿同榻而卧,边吃着酸酸甜甜的冰葡萄,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至于聊什么,无外乎七日后的大婚。
“蓝蓝,你别怕,阿爹阿娘说了,让我和哥哥在长安陪你住上两月,等你适应了,我们再回北庭。”
“嗯,我不怕!”
嘴上这样说,绵软身子却往姐姐怀里贴去,云蓝垂着鸦黑的长睫,小声咕哝:“就是会想爹爹和阿娘……”
长安距北庭是那么的远,他们这一路足足走了快半年。
远嫁的女儿犹如离群的孤雁,下次再见到爹娘,也不知道何年何月。
一想到这,云蓝眼眶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那股酸意。
可不能哭,她都是及笄的人了。
云娓知道妹妹的不舍,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往后多多写信,爹爹和阿娘还健壮呢,他们若得空,定会来长安探望你。”
姐妹俩都知道,这是安慰的假话。
肃王镇守边疆,无诏不可擅离,除非他解甲归田,方可自由地带妻子来长安。
云蓝心里估摸着,少说得四五年,或者八九年后……
多可怕啊,一朝嫁人,竟要与至亲分离这么久。
“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不开心的。”
云娓转移着话题:“云日便要进宫给太后和王妃请安了,你紧张吗?”
云蓝摇头:“不紧张,我记得太后娘娘和王妃娘娘都是好人,小时候还给了我们好多糕饼吃呢。”
云娓轻笑,捏了捏妹妹残留几分婴儿肥的小脸蛋:“你个小馋猫,就记得吃啦。”
“姐姐别揪,脸都要揪大了!”
“云云就是吃胖的,如何怪我揪大了。”
“哼,就是你!”
云蓝挥着手,姐妹俩嘻嘻哈哈在榻上滚作一团,宛若儿时般无忧无虑-
前厅之内,崔琰喝过一盏茶,便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