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叫且惠的心陷入柔软而湿滑的沼泽里。
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很好,她喜欢,很喜欢。
但不应该是来自沈宗良。
她是福薄命舛的人,消受不起。
且惠今夜仿佛存心和他杠上。
只是她的语气很弱,“我很安全,打个车就回去了呀。”
沈宗良嗯了一声,笃定地让她现在就叫车子,“假使你打到了,我走。”
且惠忽然间泄了气,这里网约车进不来的,她一乱就给忘了。
她忽然低下头,像一朵从枝头坠落的白山茶花,凄婉、哀艳。
红砖绿瓦的倒影中,且惠小声道了句歉,“对不起,我太不识好歹了。”
人家来接她,于情于理她都该表示感谢的,反倒发起难来,不像话。
沈宗良面色冷静而温柔,看起来并没有被冒犯到。
他打开车门,声音漫不经心,“没事,上来。”
且惠点头,乖乖地坐上去,系好安全带。
刚落了点小雨,车窗上凝结一层薄薄雾气。
车子发动以后,且惠小心躲避着他的目光,指尖在玻璃上滑动。
但沈宗良还是一目了然地看见了她泛红的眼尾。
他默不作声,仍平稳地开着车,只是不再看她。
沈宗良自问没有抚平姑娘心事的好手腕,也不敢轻易起这个头。
他在等着她自己开口,也许她想说了,就会主动向他倾诉的。
如果不想,起码这个夜晚她也不那么糟糕。
想到这里沈宗良都发笑,他扶着方向盘,不可察觉地勾了一下唇。
他什么时候这么照顾过一个女孩子的小情绪?甘愿沦为陪衬。
解释不通,也许真应了唐纳言那句,你呀,鬼迷心窍。
终于且惠转过头,却是笑着的,“你的饭局结束了么?”
能看出来,她那个笑是很虚浮的,像悬在空中的尘粒,一吹就散了。
沈宗良开着车,只稍微扫了她一眼,说:“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假装高兴。”
“我没有。”且惠下意识地反驳。
沈宗良拐过一个路口,把车停在了路边,忽然解了安全带。
她愣神的剎那,一只骨瓷般白净的手指伸过来,缓缓揩掉了她眼尾的泪。
果真,男人不管到多少岁都不晓得,女孩子脸上的泪不可以乱擦。
他指尖的温热熨帖着她的眼睛,很粗糙的舒服。
且惠就这么睁大了眼,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望见自己。
柔红的眼底情绪复杂,匪夷所思、不敢置信,又有不可言说的慰足。
他这样一个漠然的人,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连细枝末叶都关注到了。
这算不算是他待她的与众不同里,又一份力证呢?
她犹如一个坐在被告席上的嫌疑人。
审判长一条一条地,口齿清晰地陈述罪名。
而喜欢上沈宗良,是她所有的明知故犯里,最重的一条罪。
她在心里绞尽脑汁地为自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