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志的眉头深深的拧在了一起,心头宛如被大锤重重撞击了几下,他满怀信心而来,却是落得如此局面,因为他一个人,可能要害死千万手足同胞,他不禁压抑的想要大声怒吼。
洛素允道:“宗志啊,你还是快下决断吧,迟了的话,我们便走不了哩。”
杨宗志点头道:“我们现在就走……”回头望了望破旧的小屋子,不由心中楚楚的缅怀,便是在这里,在油灯下,娇痴的赛凤对他绝望的大叫:“宗志哥哥,你……你不带我走了么?”
一切都是骗人的鬼话,前些天杨宗志还想着怎么去呼伦山冥王教中偷她下来,现在想想……真是可怜可笑的紧,人家织好了罗网,等他自己一头扎进去,若不是经过昨晚的动荡,还真是看不透她们的。
他心中不再犹豫,转而拉起洛素允和丁娆娆迈步向外闯去,刚一出门,迎面走来一众铁甲卫士,杨宗志和两位姑娘下意识拉低帽檐,将身上的胡服紧了一紧,钻进了身旁的一个胡同。
天空缓缓放亮,城中的卫士们显然在到处搜查他们三人的下落,不时的有人闯进民宅中上下抄查,杨宗志不敢径直去南门,而是迂回到塞夜河边的一个小巷子中,来到一个广场,不禁又想起正是在这里,他被固摄带人围住,赛凤从察尔汗王的身边跑出来,不顾性命的拦在了他的身前。
那一回,杨宗志还对着她笑哈哈的打趣:“看我小贼子的手段……”
想起这一节,杨宗志甚至都不忍心回头多看那边一眼,压根咬得吱吱作响,脚步稍稍迟缓,身后便赶来一群人,对他们大叫:“扎起落……莫滋落……”
杨宗志三人面色微微一变,回头稍稍一瞥,一群带刀的兵将烈腾腾的冲杀过来,洛素允以为身份暴露,赶紧便要转回身迎敌,杨宗志在身后拉了拉她,故作没有听到一般,信步向前走路。
身子虽然不动,脚下的步子却是快疾,身后的兵将们再度大喊:“扎起落……扎起落……”
洛素允和丁娆娆这回听得真切,这些人显然是留意到了他们,他们嘴里的喊话虽然听不明白,但只要稍稍一想,便清楚他们叫的是站下来,不许走之类。
她们的两颗芳心一齐提到了嗓子眼上,下意识依附到杨宗志的身边站定,她们都有一身上好的武艺,可从未试用应付这么多的兵甲,心里面有着惊慌失措和紧张娇怯。
杨宗志见走不了,无奈只得站,故作镇定的背手而立,那些兵将缓缓围拢过来,当先走出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走到他们面前骂出了一长串蛮子话。
杨宗志他们既然听不懂,也不会说,索性便低着头垂眉而立,那大汉见没有回应,忽然探出蒲扇般的大手,摸到了杨宗志的帽檐上。
杨宗志面色一动,胸中暗暗提气,知道避无可避,最终免不了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只是心里面担忧柔弱的丁娆娆和洛素允,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她们两人的性命,她们跟着自己千里跋涉来到凤凰城,若是她们受到一丝伤害,杨宗志终生都难以安心。
头顶的亮色越烈,甚至透出一丝太阳光线来,那大汉随手掀起杨宗志的帽檐,抬头看了个正着,不禁咦了一声,手中拿着的皮帽子倏地落了下地,背后的士兵见状纷纷拔出军刀。
杨宗志昂起狠厉的眼神便要动手,大手方自张开,也不由一道愣住了,对面人身材和杨宗志一般高,可是却比杨宗志壮了一倍有余,宽宽的肩膀如同耸立的铁塔,正是他见过一面的大将阔鲁索。
阔鲁索是察尔汗王手下的爱将,前次曾跟随固摄南征,立下了不世的军功,最后时刻他却带人反了固摄,杨宗志不知道他回来之后,怎么和其他人交代,不过看他眼前情形,显然没有受到什么波及,而是继续带兵。
两人站的很近,都可以看清楚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杨宗志捏紧自己的拳头,他知道这位阔鲁索不但身材很壮,拳脚上的功夫也极厉害,更为难得的是,这位大个子还是位有勇有谋的悍将,上次若不是他用计策骗的樊一极上钩,杨宗志在绵州城外便将固摄擒住了。
因此他打算一出招便是重手,务必在十个照面被将阔鲁索击倒,否则任由这人从容指挥属下,或者是派人叫来援军,他们三人难免被生擒活拿。
杨宗志的嘴角一奚,肩头微动,正面的阔鲁索也正好拔肩,向他的身前压了过来,嘴唇稍稍嗡动,一句气若游丝的南朝话窜了过来:“快走!”
接着阔鲁索又转回头去,对着手下抽刀环伺着的属下们大声吆喝一嗓子,便连眼角也没有再瞟杨宗志一下,而是带着人,急匆匆的顺着塞夜河向下搜去。
杨宗志的脸色微微滞纳住,一时不明就里,阔鲁索明明认出了他,为何放过他不拿,继而再想:“莫非外公依然顾念旧情,对他下过放生的命令?”
阔鲁索反了固摄之后,曾经亲口叫他少汗,他当然知道杨宗志的真实身份,也明白察尔汗王与杨宗志的血缘关系,他这么作,却有道理说得通。
杨宗志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下有劫后余生的融融感动和侥幸,洛素允将手中布包的神玉枪交给丁娆娆,蹲下小身子,拾起他的皮帽子,给他仔仔细细的戴上,拉住他娇声道:“咱们快走吧,这人放过咱们,其他人可不一定都会这么作。”
杨宗志点了点头,被洛素允拉着向前迈步,穿过塞夜河上的石桥,小心翼翼的摸过几排石头房子,高高的南城门便遥遥在望,去年他几乎死在这里,今年又再度遇上相似的境地,依然被人重重包围着,从南门突出去,不知更要碰见什么样的险阻。
现在想这些都是于事无补的,当务之急还是逃命要紧,南门下排着众多的士兵守卫们,杨宗志拉着两位姑娘避过一边,心底默默思忖,没有想出好法子之前,就这么鲁莽闯出去,活命的希望不到一成。
怎么样想出法子引开这些守卫,找个间隙钻出去才是正道,眼下不但是杨宗志,便连洛素允和丁娆娆也是秀眉频蹙,看那娇俏模样,都是头疼的紧。
丁娆娆精致无暇的脸蛋上依然挂着方巾,在蛮子城中,这样遮面打扮的姑娘倒是不少,因此也并不怎么扎眼,她看到距离逃出生天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出了这个门,天高地远,人家再要追踪捕捉便难得很了。
可是只要出了这道门,杨宗志和洛素允当然回归北郡,而她……则要独自回到神玉山去面对师父的训斥,师门的重罚,“小丫头啊,师父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了呀,你知道么,昨晚素允在为师面前大声自豪的说,她要嫁的如意郎君叫杨宗志,咯咯咯……这真是天助我也,这个人的名字现在在南朝如日中天,大到了为师都听烦了的地步,他自己送上门来,我们若不加以善用,岂不是暴殄天物吗?素允呀素允,你可怪不得为师呀,是你自己负恩在前,你可想不到,你衷心期盼的如意郎君,日后便是我凤舞池大事得成最重要的一颗卒子啊,哈哈哈哈……”
“宗志啊,我想不到好法子哩……”耳边传来洛素允娇婉的说话声,将丁娆娆从师父的狂笑之态里拉了回来。
她呆呆的转头看去,见到洛素允娇滴滴的拉扯着杨宗志的胳膊,一脸苦闷的为难之色,而反观杨宗志,却是额头上冷汗涔涔,目光直直的射向自己的脚边。
丁娆娆下意识低头扫去,自己穿着淡蓝色的小蛮靴,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接着想起脑中不时出现的梦魇,莫非……大哥能穿透人心,看出别人心中的想法了不成?
丁娆娆也知道自己定是做贼心虚,可以穿透人心的方法,世上是不存在的,昨晚那个人,她用的法子,是首先让对方分寸大乱,接着再用怪异手段慑服人家。
她用的……一定不是剑心修道,一定不是!
洛素允轻轻拉了杨宗志几把,始终站在城门边的角落里也不是个好主意呀,再想不出好法子,人也越来越多,脱身就更加困难。
如此三四下,杨宗志才啊的一声回过神来,他猛地一巴掌抽在自己的额头上,低声大骂自己道:“哎呀……险些,险些错怪赛凤了,不行……我还要到呼伦山去找她回来,不见她的面,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