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志因为忌惮冥王殿中人,脚步放得很轻,身子也隔得稍远,凑出脑袋在窗洞上望了一眼,似乎瞥见殿内灯火通明,侧道两旁站了一些身披黑衣头套的人,只能望见身材高低,面色便一个也看不到。
殿内尽头处,一阵刺耳的大笑声将他吸引过去,杨宗志汇聚目光,发现正前方是一个高高的祭台,一如他去年所见那样,只不过这回,没有一个悬空人半挂在头顶,而是一个金衣老者盘坐在莲花座上,在他面前地下的中央,背着手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背对杨宗志,只能瞧见他一头褐红色的卷曲长发,随着扬起头颅发出的大笑声不住价颤抖。
“扎西哈多……?”杨宗志回头与洛素允对视了一眼,心下不禁叫苦不迭,仅仅那个冥王教主便是那么难对付,再加上扎西哈多,他们成功救走赛凤的机会又低了不少。
唯今之计只有审时度势,静观其变,杨宗志吸了一口山巅冷气,回头仔细向殿内打量,这里的布置依然像一座道观,他心头暗自冷笑,“这道人……可一点没有仙侠的道家之气。”目光稍稍流转,在两侧随处看过,他忽然眼眸一亮,面色登时沉静了起来。
莲花座的左手边,摆了一排简陋的木凳,木凳当中孤身坐着一个清丽出众的少女,一脸的面无表情,她肤色白-皙,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在脑后,额前垂下一排刘海儿,殿内烛光闪动,刘海儿在她姣丽秀美的面颊上略过几道浅浅的影子,整个人便好像泥人儿那般,虽则看起来恁的精美精致,可是眸子空洞,欠缺了几分鲜活之气。
看到这样子的赛凤,杨宗志近更是笃定自己内心的想法,将目光仇恨的转到金衣老者身上,就是他……去年在这座宝殿内装神弄鬼,若不是杨宗志背着玉笛的话,或许就要被他摄取掉魂魄,作一个无魂野鬼,一如此时的赛凤。
那根玉笛被杨宗志丢在了长白山老道长的面前,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时候心里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要是带着玉笛该有多好,起码对如何唤回赛凤的魂魄多了几分把握。
前天夜里初见赛凤时,杨宗志便早该发觉赛凤有些不对劲了,至少和他过去认识的赛凤截然不同,赛凤是一个性子执拗倔强的丫头,直来直去,从来不会掩饰内心的情感,可那天夜里她呆呆傻傻,冷冷淡淡的,杨宗志恁是没有察觉出异常来。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心里太过愧疚了啊,只觉得对不起她,哪怕她把自己撕碎裂开,也是半点眉头都不敢皱的,微微的有一些不愿理会,杨宗志已经觉得诚惶诚恐了。
早先苦思出城之计时,蘧然回想起在冥王教见到的那一幕,再加上赛凤这段日子人在呼伦山,杨宗志才幡然悔悟到,原来那天夜里见到的赛凤,早已不是赛凤了,肉身虽是,可真性情和记忆……似乎都被什么猎走了。
如此一想,他不禁更加担忧难过,说什么都要来呼伦山再见赛凤一次,现下真的见到她娇婉的伴坐在殿内,杨宗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赛凤抢回来,带回南朝,遍寻名医,给她找回魂魄。
“哈哈……哈哈哈哈!”扎西哈多肆无忌惮的大笑了几声,笑声中起了悲凉之意,过了好一会,他逐渐垂下高昂着的头颅,垂头丧气的道:“师父啊,徒儿……徒儿败了啊……”
莲花座上的金衣老者闭着眼睛,唔了一声出来,扎西哈多昂头道:“徒儿多年等待,昨晚却是一败涂地,世人都想不到啊,徒儿可以生裂来敌,做掉每一个绊脚石,最后……最后竟然是败在一个妇人之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宗志在殿外听得不禁突兀,扎西哈多今夜前来,似乎是来冥王教主诉苦来的,他说他败得极不甘心,甚至是败在一个不放在眼底的妇人手下,杨宗志寻死:“什么妇人,能胜得过扎西哈多神力?”
转念又想:“他上山来,毫不犹豫的便下手杀掉了守门人,看来也是随意泄愤于其他人,这倒正是符合他的性子。”
整座殿内到处回荡着扎西哈多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到了最后,笑声中隐隐透出一股凄苦之味来,他忽然抬头对上怒吼道:“不过徒儿从不认输,这些师父你是知道的,你把她交出来吧。”
高座上的金衣老者缓缓睁开双目,眼神黯淡涣散,随口道:“交什么?”
扎西哈多高声大叫道:“师父也和我装傻,那个妇人……她出手把徒儿的安排一一尽破,一夜杀光了徒儿在朝中的所有势力和属下,将徒儿好像死狗那样撵来撵去,哼……徒儿去她的寝宫里找过了,她没在那里,整个凤凰城内,她想要托庇性命,害怕被徒儿取走脑袋,只能……只能躲在师父你这里,难道不是吗?”
杨宗志听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他说的妇人是那位萧太后。”继而想的更深一步,看来朱晃等人昨晚在山巅上看到凤凰城笼罩在一片火海中,真的是有事发生,不知那位萧太后用了什么手段,一夜屠尽了扎西哈多的亲信,那么今早看到大批的巡城兵搜城,也许不一定搜的是他杨宗志,而是扎西哈多,因此阔鲁索才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放走。
扎西哈多只剩下孤家寡人,想要凭借勇武之力,只身找到萧太后索仇,却一直找不到人家,因此他疑心人家躲在呼伦山上,趁着夜色偷偷摸上山来,如此一来,也可以解释他为何会出手杀掉那几个守门人,他寻仇而来,自然不希望别人通风报信,破坏他的好事。
一般寻常中原人,见到自己的师门长辈,大多都会毕恭毕敬的依足了礼数,可反观扎西哈多却是毫无半点谦恭,对着师父说话也是大声喝骂,足见他们蛮子的确未经开化,不懂诗书,不知规矩。
金衣老者在上首轻轻吹了一口气,似乎想站起来,扎西哈多警惕的向后退了两步,从背后拔下一柄金光闪闪的厚背刀,惊叫道:“师父,你只需告诉我,她在还是不在,不敢劳烦你老人家,徒儿自己会动手,我想……你不至于会为了一个贱妇,伤了我们师徒和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