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白点点头,将包裹叠成小块塞进柜子最里边,空荡荡的柜子一下子变得满满的,黎江白抬头瞧了瞧,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去吧,”秦茉俞俯身拎起暖水瓶,拔出塞子看了一眼,然后又晃了晃,“他再给烫着。”
“让孩儿去,”奶奶招招手拦下秦茉俞,“你明儿后儿做了手术得一个周下不了床,还不是得孩儿来接。”
奶奶招呼黎江白,说:“热水器不高,小心着点儿烫不着。”
门口走过一名护士,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紧接着外面突然嘈杂一片,病床的轮子滚过瓷砖地,压出一片紧张的声响。
黎江白正应声,接过秦茉俞手中的暖水瓶,他双手抱着暖水瓶举到面前,凑过脸去轻轻闻了闻。
闻着没什么味道,应当是新的,黎江白让秦茉俞等着他,自个儿拎着暖水瓶抬步就要出门。
“奶奶要不要也拎一瓶?”黎江白了两步又停下,半回着身问。
“奶奶不要,”奶奶笑笑,摇了摇头,“奶奶这儿还有很多,不急着拎。”
闻言黎江白也不跟奶奶多客气,接上刚才的步子,三两步走出了房门。
嘈杂声越来越近,家属的询问尤为清晰,方才走过去的护士又出现在门口,实着着地撞了黎江白一下。
“诶!”护士赶忙让开,扶了黎江白一把,“边儿上站站。”
她顺着劲儿将黎江白拉开,黎江白扶了下门框才堪堪站稳,紧张的轮子声儿倏地闯进耳朵,他一抬眼便瞧见了那张病床来到眼前。
“拐弯,家属拐拐弯,”护工推着床,带着一口南方口音,“轮子卡了,再拐拐。”
家属调整着床,听着护工的指挥一点一点把病床挪进病房。
轮子断断续续的声音显得更为慌张,一下一下似乎都碾在黎江白心口上,他拎着暖水瓶慢慢退远,接着绕过病床,头也不回的往水房跑。
黎江白见过类似的画面,父亲过世的场面要比现在骇人的多,病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头发被束在蓝色的帽子里,眉心微微皱起,面色惨白,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胸廓起伏轻微,呼吸声很浅,横在面部的细管子里应当是氧气。
起码是活着的,病人颤动的眼皮是黎江白能瞧见的唯一的生气。
这就是秦茉俞的另一个病友了,住在门口的那一个,看样子应当是才下手术台。
过两天秦茉俞也会像这样躺在病床上,皱着眉头,满面辛苦,麻药褪去后的疼痛可能会折磨她很久,就连翻身都变成奢望。
心脏跳的很快,手都跟着脉搏颤抖,面上不显,嘴上不提,黎江白将这份过于成熟的冷静撑在表面,变成了一副坚硬的面具,牢牢的焊在身上,一丝缝隙都不漏。
可他自己知道,面具底下早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这段时间他将所有可能得结果都想了一遍,但最后总会停在最坏的那个结果上,他克制不住的这样想,以至于梦里都是可怖的场景。
亲人的死亡就像是挥不散的棉雨,夜晚窗边的月亮仿若释怀的光,但这光太弱太弱,一片云就能将其遮住,棉雨总在不经意间变得急切,黏腻的潮湿便是悲痛的提醒。
暖水瓶打翻了,开水扑了出来,水龙头大开着,迸溅的水花落在黎江白的裤子上,一点一点晕成了片,黎江白下意识后退一步,手里还拿着瓶塞子。
蒸气滚滚升起,没将人烫伤,却将视线烫得迷蒙不清,眼泪的温度在一地开水前显得是那样冰凉,黎江白掐紧了脖子张大了嘴,无声的痛哭了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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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家吧
黎江白拎了两趟热水,给隔壁床的奶奶也拎了两瓶,奶奶给了他两根香蕉作为答谢,他剥开其中一根,递给秦茉俞。
“今天能检查完吗?”黎江白也吃了一根,香蕉裹着牙齿,让他说话都含糊。
“应该行吧,”秦茉俞咬了一小口,不嚼,搁在舌头底下,“歇一会儿就去排队,手术不是明天吗?”
“嗯,”黎江白点点头,咬了一大口,“刚刚医生说是明天,明天中午。”
秦茉俞把香蕉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拿起暖水瓶,倒了一杯滚烫的水,她说:“那不就完了,明天中午手术,今天怎么也得查完。”
说着她低头吹了吹,热气蒸到脸上,激起的涟漪晃荡着吊灯的影,秦茉俞能在水面上看见自己破碎的眼睛。
她低头用嘴唇碰了碰水,瞬间红了一小片:“不歇了,”她抬手将水擦净,重新把水杯放回柜子上,“现在就去吧,先拍片,拍完了去做心电图,你去给我排抽血。”
音落秦茉俞起身就要走,黎江白见状,忙跟了上去,他把剩余的香蕉全都塞进嘴里,脸颊鼓起,嚼得颇为费力。
消化外科的病房在六楼,电梯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每次开门都挤满了人,黎江白跟着秦茉俞等了好几班都挤不上去,秦茉俞有些不耐烦,她仰头看了看一旁窗上的挂表,叹息一声,抓着黎江白往楼梯间走去。
医院一直是忙碌的,从年头忙到年尾,几乎不见闲下来的时候,楼梯间里也是人挤着人,一路走下来,黎江白看见了好些打地铺的人,有人捧着泡面,有人枕着脚步声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