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玉站在角落处,大气都不敢出。她现在才知道,也许当日给郡主写信的那个人,就是这位周公子。这不是问题大了么?永雎王沉着一张脸,单凭一个和尚几句话,就又想要将他闺女带走?“这事没得商量。”他沉声道。晚霁性子其实是倔的,平日里旁人只觉得笑意三分,温和好说话。但她一向有主意,决定了的事,谁说都不好使。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是知道衍岐的本事的,她不可能不担忧。只是身为子女,她明白,永雎王怎么可能放心她这般就回大燕。“施主,贫僧还是那句话。”衍岐起身准备告辞:“万事,唯有从心而已。”夜里四下寂静,漆玉整理好床铺,正打着帘子,不经意间瞧见晚霁仍坐在桌前,久久未动。“小姐?”她轻声试探着唤道。烛光摇曳,些许剪影落在她眉眼处。晚霁看着手中的簪子怔怔出神,一时之间也是没听到漆玉的声音。漆玉默了一瞬,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她扫过那紫玉梅花簪,料那应该也是所谓的周公子相赠。于是笑了笑说:“小姐是在想那位周公子的事?”晚霁回神,手指抚上花瓣,微微点了点头。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她会什么呢?什么也不会。去了那边,又能如何相助周从凛?漆玉顿了顿道:“小姐是怕王爷他们会伤心?”她明面上是个丫鬟,顶破天也不过就是个护卫,主子的事她是万万不能议论的,可瞧着晚霁这般,她也觉得若不说些什么,心里总觉得别扭。晚霁将之前周从凛寄来的信从盒子里取出来,她小心展开,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温软笑意。“漆玉。”她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漆玉抿嘴,她没有过心上人,也没有亲人,大约这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苦恼。“小姐,奴婢大多数时候做决定,都是想做了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她复又垂下头,真心诚意道:“或者说,不做会有什么后果。”晚霁眸光一凝。“奴婢见识浅薄,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漆玉叹了口气:“但奴婢觉得,若有些事不去做,这一辈子会后悔,那奴婢宁愿拼了命也要试一试。”说到底,她也是支持晚霁去的。可能大约都是姑娘家,她更能将心比心地替她想一想。晚霁攥紧了手中信纸,她低哑着声音说:“是啊。”那时候已是逼近十月,院里的桂花香透过门窗幽幽飘了进来,些许花瓣从窗扇处落下,轻轻柔柔落到了她的手边。她想,去岁冬朝节她也应该给他买些糕点的,他分明和她一样,爱吃这些甜食的。晚霁拿起那花瓣,心下酸涩地想,给他做桂花糕他定能喜欢极了。漆玉见她又安静了下来,忍不住分散了心思。她是盛炳手下的一队人马,或许也可以称为暗卫,最初盛炳调动她时,她还不知道自己要伺候的是谁。大家都听传言说是盛家那位郡主回来了,要叫她去伺候。漆玉觉得有些奇怪,即便是郡主是真的回来了,她在这永雎王府里,难道还有谁敢伤害她吗,竟然需要从他们之中抽调人前去保护。漆玉怀着疑惑的心情来到了王府,她初见晚霁时,只觉得她生得同其他世家小姐都不一样。她就静静站着,嘴角携着三分笑意看过来,眉梢处带着不显山露水的凌厉,双眼仿若是那古井深潭,漆黑得化不开一滩水彩。那一瞬间她心中震惊,心想:这位郡主一定不是个简单角色。但其实伺候了这么久,晚霁待她,一直是很好的。她不会出去同其他小姐交友游玩,也不会吵着闹着叫人头疼,她甚至很少使唤自己。这也是漆玉对她上心的原因。晚霁仿佛真的将她看成了一个同等的人,而不是低她一等的奴婢。烛火橘红,将人的周身照得有些模糊,像是隔了层细纱,瞧不大真切。“漆玉。”晚霁看过来,眼里闪着稀碎的光芒,那光芒穿过了根本就不存在的迷蒙细纱,笔直落到了漆玉眼中。她说:“你帮帮我。”漆玉愣了那么一刹那,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是想……”她张了张唇,喉间有些干涩。从齐国到大燕,漫漫长路。晚霁将信纸放好,又走到妆台前坐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道:“我要去找他。”她伸手将簪子稳稳簪好,眸中坚定:“去他身边。”世间少有两全的法子,于是才会有选择。而因为有了心之所向,才会得到选择。那一晚月亮仍旧高悬,就像每一个清风徐来的夜,星星铺满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