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一口气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喝茶。喝过,又说我知道站在你的职位上,做出每项决定都要瞻前顾后,但这个时候是关键时候,关键时候就不能犹豫不决,不仅要有杀猴的心更要有杀牛的心。何况拿小繁的事说事,不一定非要得罪袁风,方法得当,说不定可以把坏事变成好事。老邵问怎么能把坏事变成好事?老陶说官场上对职位的升降变迁最为敏感,谁在他的仕途上添过言去过语,对谁的态度情感是不一样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都会变得习以为常,安然居之,甚至熟视无睹,默然冷淡。做领导的要时常抖动手里的风筝线,该高的高该低的低,这样才能把风筝永远攥在手里。老邵不解。老陶进一步说,拿袁风为例,他在城建局长的位置上坐着,对你并不一定感激,因为赏识他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上的不是你。假如换一种思维,如果袁风犯了错误被免职或停职,之后你恢复了他的职务,他对你的情感就会加深。水在河床上流动,不能感到水的力量,如果水穿行在起起伏伏山谷里形成瀑布,便有了千钧之势,水还是那些水,流速不同了。官场如这水流一样,不能有太多的起伏,但也不能没有起伏。老邵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小繁的事就以你的调查组意见为准。老陶拟出调查组的处理意见:鉴于小繁无视工作纪律长期不上班,领取单位工资,给予小繁开除留用处分。袁风对小繁长期不上班领空饷负有领导责任,给予停职反省处分。把调查组的意见拿到常委会上研究。常委里与袁风私人关系近的没有,也没有对他有成见的,觉得是主要领导做好的饭蒸好的馍,都顺着意思点头。老凌有不同的看法,觉得这是老邵和老陶私下合出的模子拓出的坯,磨道里找出袁风的驴踢印,有心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又想,自己和老邵之间的隔膜还没有消除,话说多说少,老邵都会胡思乱想,引起不必要猜疑。也就表示同意了。袁风被停职之后,坐在家里长吁短叹。耍了那么多心眼,转了那么多圈,在老邵面前又是显示能踢会咬不好惹,又是故意和老凌拉拉扯扯,增加在老邵心目中的分量,看来都是小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喝酒,找人倾诉,放眼全区竟没有言和心对之人。在位时,飞觥走斝前挤后拥,都是台面上的人,有工作上的有非工作上的关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热闹得让人无暇旁顾。这些热闹,是挤卷的云聚拢的雾,风轻轻一吹,就云消了雾散了。回想以前的同学朋友,大部分已经疏淡了关系,即便留一半个联系的,也人非故人,物非旧物。落寞的时候,有落寞的心境,不想在眼里揉进一点虚浮躁杂。又想到齐雁飞。虽然不是最佳人选,至少可以在一起发发牢骚,骂骂想骂的人,不需要提防。电话打给老齐,一口应允。老齐在电话里又约了仝世德。三人聚在一起,是一台完整的戏,有唱的,有拉的,有敲边鼓的。三人坐在酒馆里,二话没说喝了一瓶白酒。起初没有往熟悉的人和事上说话,怕勾起袁风伤心,都故意表现出厌弃官场,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淡雅。三两热酒下肚,袁风便憋不住了,骂道:我真不明白,老陶到底是哪泡热尿对了老邵的口味,把他灌得迷三倒四,非要拿我开刀?像小繁这种不上班的情况,在全区比比皆是,为什么单单追究我的责任?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小姨子连累了我,其实是我这个局长姐夫株连了她。老陶搞的这一套是看人下菜碟有意整我,老邵的眼装进□□了?居然相信他!我整这算啥呢?割驴毬敬神,神没有敬到,把自己也割了。袁风已经从心里放下老邵,骂不绝口。老齐端起两杯酒,递给袁风一杯,自己手里拿一杯。凑热闹说我也纳闷了,村里的事火烧眉毛按兵不动,反拿你小题大做先自乱阵脚,这戏看不懂,看不懂!老齐连连摇头。回头看仝世德一副身居事外的样子,说老仝你是当事人,村是你管的村,事是你管的事,你说说老邵唱的这出戏为哪桩?村里的事轻拿轻放不动一根汗毛,而老袁局里那点事毬疼不疼蛋痒不痒,却给他戴那么一顶帽子,是看人定事?还是看事定人?老仝不愿暴露心机,装着听不懂。问什么事啊人啊?我脑子有点跟不上。老齐说你这是面上迷瞪心里清楚,都知道村里的开发后面的关系盘根错节,是不是害怕这样调查下去,树根没有挖出来,却掘出一窝地老鼠?所以在那里只是驴转圈,就是不磨面,干打雷不下雨。恐怕这里面有大的玄机;而老袁则不同,风险小,当软柿子捏了,捏了就捏了。老仝说以我对老邵的了解,在换届这个关键时候,不会轻易调整干部,更不会处理干部。做了,说明你的某些方面对他构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