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卿之言,甚合朕意。”杨广对杨约大加褒奖,“杨约进言有功,功在社稷,赏赐锦帛五百段。”
杨约离座跪倒谢恩:“万岁万万岁!”
至此,杨广坚定了经营西域的决心。
公元608年,杨广派杨约为抚西正使,宇文化及为副使,率一千人众,出张掖下高昌,向西突厥领地进发。时值初春,若在洛阳已是紫燕穿柳浪,彩蝶舞花间了。而西北陇右的河西走廊,却依然残存着寒意。队伍早起出行,薄霜还依恋着枯草,远处的雪山,高昂着苍苍的白色头颅。劲风卷着飞沙,扑打着行进的人马,骆驼、马匹都艰难地移动着四蹄。待太阳渐至中天,人们又都纷纷扒下了皮裘,解开了衣扣,还是感到干热难当。放眼望去,遍地黑石块腾起缕缕热气。宇文化及鼻孔开始流血,他信手摘下挂在马鞍上的羊皮水口袋,送到唇边就要饮水。
向导伸手拦住:“将军,在戈壁滩行军,水就是生命,一旦迷路,也许天走不出,带的水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能用的。”
宇文化及舔舔干裂的嘴唇,无言地把水口袋送回。
杨约强咽下一口唾液,忧心如炽地问向导:“此地距高昌城还有多少路程?”
向导看看天色,辨辨方向:“不出意外,也得明日下午方可到达。”
燥热,使人们没有更多的话要说,队伍默默地慢腾腾向前。无论人畜都只有这一个信念,即必须向前。只有向前才能生存,否则,就将渴死在这茫茫戈壁中,成为一具僵尸或一堆枯骨。
初上红柳枝头的边关冷月,映照着高昌城的重重宫阙。西突厥可汗处罗,与大元帅射匮,正在促膝密议。
“大汗,杨约一行距此只有半天路程了。今夜再不下手,明日便无机会了。”射匮主张袭杀杨约、宇文化及。
“得手后不会引起杨广怀疑吗?”处罗担心招致报复。“绝不可能。”射匮满有信心,“大戈壁中,马匪出没无常,杨约等丧生于马匪之手毫不奇怪。”
“可是,万一你不能得手而且暴露呢?”这是处罗最担心的。
“怎么会呢,”射匮保证万无一失,“他们连日在荒漠中行军,已是人困马乏,勉强支撑,突然乘夜偷袭,为臣定将大获全胜。”
“好吧,”处罗终于下了决心,“不杀了杨约、宇文化及,让他们进入高昌城,我将无法应付杨广的旨意。到那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还不如冒险一击。”
射匮当即起身:“大汗既已首肯,为臣就立刻出发了。”
“早去早回,本汗专候佳音。”处罗又加叮嘱,“倘若敌人有备,宁可罢手也莫强攻,否则一旦失手反为不美。”
“为臣记下,大汗静等好消息吧。”射匮飞速离去。
荒漠中的点点篝火,与夜空中的繁星相映生辉。经过一天紧张疲惫的行军,杨约与部下都在酣睡。鼾声在宁静的夜晚传出好远,也给这死一般的戈壁之夜平添了几许生气。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射匮的一百铁骑,悄悄接近了隋使宿营地。由于马蹄包裹了棉花,所以他们几乎是无声地来到。射匮驻马观望多时,隋使营地犹在沉睡,毫无警觉迹象。他在心中暗自叫好,真是天助也!弯刀高举,发一声喊,一百铁骑直向中心大帐扑去。相距约有一箭远近,隋使营地突然鼓声大作,数百弓箭手同时立起,对准射匮的人马,发出了飞蝗般的箭雨。顷刻间,便有十数人或中箭或落马。射匮始知中了埋伏,急忙勒住坐骑,掉转马头:“撤!”
然而,为时已晚。背后,宇文化及率七百马军已包抄上来,兜屁股恣意砍杀。射匮与部下仓促应战,虽说一百铁骑是精心挑选、人强马壮骁勇善战,但宇文化及锐不可当,一双铁锤,转眼间便击死击伤十数人骑。此刻,营地内的隋军也上马参战,形成了对射匮的合围。射匮已知大势去矣,拼死杀开一条血路,仅剩二十余骑,落荒而逃。
伏击大获全胜,宇文化及由衷佩服杨约的预测:“杨大人,真姜尚、孔明再世也,料定处罗派人偷营果然不差。”
“其实,这也是据情估计。处罗一向对我大隋不敬,公开反对,担心万岁会大兵压境。派人偷袭,则可借口推掉责任。可惜,我比他更高一筹。”杨约说着也有几分得意,“宇文将军,快去抓几名西突厥伤号来,好作为处罗偷袭的人证。”
“对,有了大活人为证,何惧处罗抵赖。”宇文化及遂在战场上寻找,可是,一刻钟后,他徒手而归。杨约已觉不妙:“怎么,没有活口?”
“却是奇怪,我亲手打伤就有七八人之多,为何竟无一人存活?难道我的锤就这般重,以至于一个带气的也没有?”宇文化及不得其解,“不对呀,中箭落马者亦有十数人众,怎会全都死绝呢?”
“不必再找了。”杨约不由叹息,“离开洛阳前,我就获悉西突厥治军甚严,凡交战中受伤者,都必须自己了断,决不被俘落入敌方手中。想不到果真如此,西突厥这规矩未免太残忍了。”
“没有活口,就找两具死尸与处罗交涉,谅他难以抵赖。”宇文化及提议。
杨约摇头:“无用的,你看他们俱是马匪打扮,处罗决不会认帐。”
“那就便宜了处罗不成?”
“到时相机行事,我自会旁敲侧击,让处罗招认的。”
射匮率残兵,狼狈逃回高昌城。处罗一见连连跺脚,懊悔不已:“糟糕!你坏了我的大事。”
射匮也觉无颜以对:“大汗,想不到汉人如此诡诈。不过,大汗无需忧虑,我们咬定是马匪偷袭,杨约亦无可奈何。”
“难道你不曾留下活口?”
“我挑选的壮士,无不视死如归,决不会被生俘。”
“这却难说。”处罗不住叹气,“那杨约聪明过人,焉能看不出个中奥妙。事已至此,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接风盛宴在金顶宝帐举行。处罗、射匮与杨约、宇文化及相对席地而坐。一群武士在帐中狂舞助兴,这是射匮精心安排的。武士们手中的马刀寒光闪闪,舞动起来风声呼呼,那气势足以令人惊心动魄。可杨约、宇文化及却处之泰然,似乎蛮有兴趣地观赏着。
武士们舞着舞着,渐渐逼近杨约、宇文化及,刀光灼灼逼人,口中呜哇怪唱:
渴饮鲜血啊为酒浆,饥餐人肉啊胜豺狼。
杀人犹如割青草啊,强弓烈马啊走八方。
苍穹之下呀我为王,戈壁荒漠呀在胸膛。
千秋万代呀石不烂,生我突厥呀如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