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灯火之下,光影流转,一坛陈酒被人抱在怀里痛饮,透明的酒液濡湿了他的衣服,形状漂亮的下颔犹且挂着一串晶莹。周围是起哄的将士,群呼着“好酒量!”,再怂恿那人再来一坛。——那人正是方沅。许一盏看得心惊胆战,忙想上前制止,却被褚晚龄一拉,不自觉地停了步子。人群中心的方沅脸色绯红,仍被叫好的人们鼓舞着,一坛又一坛地放肆喝着。连跟在许一盏身后的何月明也不禁赞叹:“他还真是能喝,看不出啊。”许一盏却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方沅。方沅只是机械地闭着眼喝酒,仿佛不知疲惫,只知道喝酒似的。蓦地,小书生紧闭的眼角一颤,淌出一段清冷的泪来,悄无声息地顺着他仰头的姿势,钻回他的鬓间,消失不见了。方沅醉醺醺的,两耳发红。片刻后,他直起身来,猛地脱出人群似的,举着一坛喝了将半的酒:“海州、海州,不见雪”他醉得站不稳,被其他人扶着,才发出傻愣愣的笑来,手指某方,继续吟道,“一片——伤心月!”在他所指的方向,月光落满玄河,清寂似雪,却无船可渡毫厘。褚晚龄身形一僵,许一盏忙扶住他。何月明看得云里雾里,却见许一盏坚定地摇头,温声对褚晚龄道:“你没有错,殿下,你没有错。”作者有话要说:离完结越来越近啦,接下来几章都可能会两线并进,谢谢大家体谅(tt)☆、来了夜色诡谲,深宫如在沉睡,而在高耸的宫墙之外,破碎的铁甲声步步紧逼,戎衣下的战士却都压抑着呼吸。仿佛万钧雷霆,凝在一弦之上,满城肃杀。佛殿中,晚风寒凉,一身华装的皇后忽然起身,放下手中经文,婢女为她添上风氅,便见皇后红衣胜火,款步移出佛殿,停在梵钟前。婢女吹灭佛殿中的烛火,四下无光,唯有遥远的一轮沉月,摇摇欲坠地发着清光。“娘娘,陛下与晁相还在御书房中。”皇后轻轻颔首,复问:“太子就位了吗?”“太子一直在东宫夜读,布防完备。”皇后不置可否,默然执起钟椎,高举起手,重重落下。一声巨响在宫闱里荡开,宫中传来铁骑奔走的声响。不久之后,四边角楼各立看守,三千禁军罗列,铁衣寒光,俯视着宫墙外虎视眈眈的叛军。宫外升起一簇焰火,天际骤亮,叛军们高举火炬,一时间杀声四起。皇后下了钟楼,婢女为她举着伞,问:“娘娘,我们去东宫吗?”皇后眸光深深,摇头:“他自有安排。”-顾此声叛变,皇帝太子自是首当其冲。褚景深刚收到许一盏半路传回给他的线报,称海州粮草储备不足,被人恶意调往华都,恐是朝廷贪腐之患还未根除。说是“贪腐”,发信的和收信的却都心知肚明,只是先前他和褚晚龄都以为顾此声至多会在兵力上动些手脚,不慎疏忽了军备。褚景深蘸着烛火烧尽信纸,除却火烧的细响,便只剩书房外兵戈交接的震声。晁相的手抚摩着棋子,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褚景深却似听不见外边的喧闹,只冲陈良抬了抬下巴:“晁相冷着了,去多添些炭火。”陈良欣然允命。灯花悄落,一柄长剑自房外贯然刺入,三两点鲜血溅上门棂。雪风吹开了门,露出门外一张带血的脸,冶艳昳丽,如杀神莅临。晁相蓦地起身,和对方撞上视线,两人的瞳眸俱是一颤,紧接着,晁相颤巍巍地回过头,却无比坚定地站在了褚景深的身前。“”顾此声抿去唇边血迹,“岳父。”“我不劝你了,顾此声。”晁相长久地合上眼,忍着悲恸道:“你自寻死路,我如何劝得住你!”顾此声执着剑,在地上刻下蜿蜒的剑痕,极轻地一应:“嗯。令爱与和离书,都已送至晁府。”“谢您栽培。”-至于东宫,灯火大亮,着杏黄轻袍的太子负剑坐在梅下,玉带束出他细瘦的腰肢,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杀气腾腾。太子身旁立着一名僧侣,双手合十,默念心经。风过长巷,有人缓慢的步声停在东宫宫苑外。潜伏的暗卫们各执刀戈,严阵以待。“释莲,”太子开口,站起身来,举手抓向背上的剑,“迎客。”而他嗓音未落,方才停下的步子已再次动了起来,一人走进宫苑,衣摆擦掠着地面的残雪,像是有意放慢了脚步。“呀、呀。”来人一身深红长袍,玄黑色的鹤氅将他压得似乎喘不过气,但他步履轻快,语气也带着一丝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