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悠然从汽车站走出来,这个城市还是那么熟悉,人们依旧过着慢节奏的生活。她走下台阶,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司机师傅用一口地道的阜城话问她:“姑娘,去哪?”“双口巷,179号。”她用普通话回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去讲阜城话了。“小姑娘不是阜城的人啊!”“是阜城的,只是太久没有回来了。”“阜城这几年变化多大啊!有时间还是多回来看看啊!”司机师傅倒是健谈得很,凌悠然也随口和他聊着,聊着聊着阜城话的口音便出来了一些。凌悠然站在双口巷的路口,往前走500米就是苏宅了,她依旧记得很清楚,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火红色的墙砖上爬满了爬山虎,连同铁门上也满是爬山虎,小院内木槿树长得正茂盛。她伸手去按门铃,敏姨还在不在这里呢?不一会儿,一位穿着黑色休闲装的妇女前来开门,那妇女一看见凌悠然,惊得手里的桌布直接掉在地上。过了几秒钟后,她激动地抓着凌悠然的两只胳膊,双眼含着泪水,不相信地摇着头问:“是小槿吗?”凌悠然点头,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敏姨,是我,小槿。”在苏木槿五岁的时候莫敏就来到了苏宅,莫敏照顾了她十几年,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密。在苏木槿的眼里,莫敏是这间宅院里她唯一不会害怕、想要靠近的人。莫敏抱住凌悠然,手抚摩着她的脑袋:“我可怜的孩子啊!”她哭泣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恢复平静,拉着凌悠然的手:“来,小槿快进来。”凌悠然跟在莫敏身后,看着有些陈旧的宅院,右边的草坪还有她经常荡来荡去的秋千,这里一丝都没有变过。莫敏领着她来到客厅门口。她走进客厅内,里面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外面的阳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穿着麻布素裙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帘,用沙哑的声音说:“阿敏,是谁来了?”凌悠然示意莫敏不要说话,她慢慢地走过去,在那人背后轻唤一声:“奶奶。”老人转过轮椅,抬头看着她,凌悠然心里一酸,泪水突然涌出眼眶。七年的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眼前这个老人的模样让她心疼。双眼无神,脸上爬满了皱纹。这个曾经在阜城有着极高声望的女人,如今也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老人无奈地笑了笑,有些哀伤地说:“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我就在想啊,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别回伤心处了。”凌悠然双膝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低声啜泣:“奶奶,对不起,对不起。”以前,她非常害怕眼前这个老人,她的严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们从未有过像别的祖孙一样的亲昵关系。而现在她对这个老人满怀愧疚,让苏木槿感到愧疚的人又何止楚慕格一人。——3——凌悠然拿起桌上的相框,照片里的男人一脸严肃,他从未真正笑过吧!“那时候你就只有两岁多,哪里记得什么?全身脏兮兮的,看见容笙便扑进他的怀里,他问你,叫他爸爸好不好,你犹豫一会儿后,扯着他的衣角叫了「爸爸」,他就把你带了回来。”苏民莲坐在轮椅上,望着凌悠然,眼里露出她从未看过的悲伤。凌悠然儿时对家里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她从未见过爷爷的模样,苏容笙告诉她,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便去世了,所以他跟奶奶姓。苏民莲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工作,她是阜城一中的校长,一任便是好几届。她从不关心苏木槿的事情,也不太去管苏容笙的事情。起初苏容笙谈过几个女朋友,她都不满意。直到苏容笙三十多岁的时候,她才发现儿子看苏木槿的眼神有些奇怪,原以为只是溺爱的眼神,却不知会发生后面的事。“我早知道结果如此,当初就应该把你送往孤儿院的。”苏民莲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凌悠然早就该知道苏民莲是没有感情的人,她心里默默收回刚刚的怜悯。“你早知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凌悠然反问,苏民莲偏过头。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我当时想着,赶快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将你带走,等我找到的时候,容笙已经死在了你的刀下。”苏民莲记得,那天下着大雨,苏容笙沾满血的尸体出现在她的面前,苏木槿瑟瑟发抖地蹲在警察局的角落里。她走上前,伸手想去抚摩这孩子的头部时,她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直到咬出了血,她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