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也不问为什么,就一头扎进草里帮金溟采草籽。
“不用……”拒绝的声音很小,海玉卿像是根本没听到。
“我可以自己……”金溟觉得自己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他索性不再说下去,把鸟笼子放在一边,低下头去采草籽。
海东青怎么会懂得采草籽,恐怕连草籽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用他拒绝,让它自己玩一会儿,觉出这工作无聊透顶,自然就会走了。
余光中的白团子轮廓有些模糊,在高高的草丛里时隐时现,金溟心想,不知道海玉卿刚才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总不是在等他吧。
等他干什么呢?
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金溟越想越沮丧,包草籽的树叶被他揉得汁液肆流,沾了满翅膀。他扭过头,干脆把忙忙碌碌的海玉卿晾在背后,管束住自己总是不听话的余光,专心致志采草籽。
没过多久,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拱了拱他。
金溟攥着草籽,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就看见一张鼓鼓囊囊的小脸伸过来,平日略显疏冷凌厉的五官挤成一团,再加上仍旧有些泛红的眼眶,扑面而来的呆萌感直击人心,像个Q版的毛绒玩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扑过去撸一把。
金溟努力忍住,但一直往下耷拉的嘴角仍旧忍不住转了一百八十度,逐渐上扬起来。
“嘴巴怎么了?”金溟问。
海玉卿张不开嘴,只好探头过来用鼓起的脸颊噌他,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差点把金溟软得当场化了。
金溟抬起翅膀轻轻按了按鼓起来的脸颊,隔着服帖的羽毛和薄薄的皮肤摸到粒粒糁糁的颗粒,才知道那是草籽。
“这么一会儿,就采了这么多!”金溟捧着满满一树叶草籽,感觉维达鸟三天的口粮都够了,他一路过来采出来的所有草籽还不够海玉卿这一嘴的零头。
一只纯肉食的猛禽,竟然会采草籽,比他都熟练。
“还要吗?”海玉卿得意洋洋地问。
金溟立刻摆手,可别再采了。春天成熟的草籽本来就不多,再这么采下去这片儿草地夏天得荒了。
“你怎么会采草籽?”金溟拨了拨成堆的草籽,纳闷儿道。
这些草籽并没有因为收割速度而质量打折,每一颗都是饱满成熟的,看得出是仔细挑选过,筛掉了干瘪的空壳。
海玉卿歪着头,似乎在费力地回忆,“以前,我以为我是吃这个的。”
“以为?”金溟听得迷糊,怀疑海玉卿又用错词了。
自己吃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嗯,”海玉卿顿了一下,表示自己吃准了用词,确定道:“别的鸟都吃这个,我学了好久。”
以草籽为食的海东青,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填饱肚子。
连食物都不会分辨的时候就被亲鸟丢弃了。
这种让人听了心酸的话被海玉卿说的一片天真烂漫,丝毫不需要人来安慰的模样。金溟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它,只好沉默地摸了摸白脑袋。
海玉卿自幼坎坷,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如蛇鹫、虎啸天,生来便在富足安逸的中部,吃喝不愁,对它们来说唾手可得的生活大概是耗掉了海玉卿的半条命才得到的。
金溟之前只是在理智上能理解海玉卿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大难临头时选择各自飞,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因为被抛弃而难过。
而此时此刻,金溟在情感上也理解了海玉卿。他仍旧很难过,只不过不再是顾影自怜,而是对海玉卿的怜惜。
一个从小就没人疼的小东西,他满心愿意海玉卿在任何选择上都是多爱它自己一点。
翅膀下的白脑袋拱了拱,打着转噌他。金溟刚低下头,海玉卿便从他怀里钻出个脑袋,大概是踮着脚尖站得不太稳当,摇头晃脑的,“你要吃这个?不好吃,苦的,我去给你抓好吃的。”
语气很轻缓,就像金溟平时哄它那般。
它想了想,又半哄半讨好地问,“你以前最爱吃什么?”
金溟是为它心疼,它却反过来要安慰他。
这让人怜惜的模样惹得金溟眼眶跟着发酸,他只好往上抬了抬眼皮,随口问道:“那你以前喜欢吃什么?”
海玉卿软软地倚在金溟怀里,当真地思考着他的问题。
严谨的眼色忽然有些闪躲,它看着金溟,郑重中有一丝怯意,语气似乎是一种剖白的试探,小声道:“蛋糕。”
“蛋糕?”金溟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重复道。
自然界有以“蛋糕”来命名的动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