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四副碗勺,花豹往金溟身后望了望,默默将一副碗勺收回餐边柜里。
金溟看到柜子上凌乱地堆着一些麻布,看轮廓似乎是要做成袋子,布料边缘处尚未完全缝合,灰白的骨针尾部挂着麻线悬下来。
花豹会用针线不足为奇,这一点金溟在看过母羊的剖腹产缝合线时就知晓的。但他此刻亲眼见到骨针,忽然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其实那只骨针相比人类使用的钢针要略显粗旷,外形上更像是棒针,但如果是放在花豹雪地靴似的爪子上,仍然只能用玲珑小巧来形容,还没花豹的长指甲粗。
——花豹是怎样握住骨针,并且熟稔地缝合出细密的针脚的?
难道是用长指甲捏住骨针?
金溟仅是在心里想象了一下便否定了这个猜测,这样的动作缝孔隙粗大的麻布倒是可以,若是缝厚实的羊皮,还是不好着力的活体,恐怕连一个针眼都穿不透,倒不如直接用猫科动物的指甲扎来得实际。
“饿坏了吧,白天你在西边吃的饭?”花豹亮出明晃晃的长指甲,把桌上的油灯挑得更明亮了些,张罗着布菜招呼,“和他们一起,吃得惯吗?”
“嗯……还行。”金溟回答的有些含糊。
花豹这话问得其实挺奇怪,它难道不觉得作为一只金雕,天天和它们一起吃熟食才应该担心是否吃得惯吗?
但他的确吃不惯。
今天东北虎想考较他捕猎的本事,毕竟是他先夸口以后要自己捕猎。
结果自然是兔子都跑瘦了他也没薅着半根兔子毛,反倒好几次俯冲都啃了一嘴的草皮,最后还是东北虎亲自上阵逮了只活兔子请他吃午饭。
早饭都没吃的金溟在东北虎的注目下硬着头皮放了一阵儿鹰,其实已经饥肠辘辘直打鼓,但那双大獠牙一口咬进兔脖子大动脉时,直喷而出的血腥味还是让他差点吐出来。
甚至东北虎还不先做宰杀处理,边吃边吐皮的样子有一种可怕的冲击感,说实话除了生理不适更多的是心理不适,以至于金溟此刻回忆起来还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所以,他的午饭其实是——蛇鹫给母羊留的储备粮——两根胡萝卜。
他把母羊的胡萝卜扫荡一空,对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心虚,于是带着小羊们出去晒太阳作为补偿,结果小羊又差点被海玉卿吃掉。
不知道海玉卿今晚吃什么。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一只野化极好的成年海东青,即便是再残酷恶劣的自然环境,也不会让自己吃不饱肚子。
虎啸天提供的晚饭依旧保持着平日的高水准,但金溟心不在焉,便有些食不知味。
花豹很有女主人的责任感,不停劝菜,轻轻柔柔的语调努力活跃着饭桌上略显凝滞的气氛。
它忽然问道:“那只小鸟吃什么?我这儿有大米,还有玉米。”
金溟立刻抬起头,眼睛都放亮了,但他顺着花豹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它问的是笼子里那只被罩着仍旧时不时乱叫的维达鸟。
“放了草籽在里面,它饿了会吃的。”脖子又耷拉下去,金溟蔫蔫地回答。
“它怎么了?”花豹又问。
“尾羽没了,又受了点惊吓,”金溟懒怠地打起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先养两天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放掉。”
“雄鸟?”花豹轻轻蹙眉,“那真是糟糕。”
“雄鸟怎么了?”金溟随口问道,他对鸟类的习性不太熟悉,只知道鸟类就像飞机一样,失去尾羽必然会影响飞行平衡,但花豹和孔雀在意的点似乎不在此处。
“尾羽对很多鸟类都有特殊含义,雄性维达鸟就是靠尾羽来求偶的,繁殖季才刚要开始,丢了尾巴,你说怎么了?”虎啸天埋头吃了一阵儿,终于缓过饿劲儿,强行插话。
金溟扒拉着饭,“嗯”了一声,孔雀之前也是这么说的,换成人类的思维,应该可以理解为丢了尾羽等同于被阉了,确实有点严重。
但此刻再听一遍,金溟却忽然愣住了,良久,他不确定地问道:“那是不是说,如果一只鸟把尾羽送给另一只鸟,其他鸟会觉得……这是在求偶?”
“应该是吧。”虎啸天挠了挠胡子,也不太确定,毕竟它又不是一只鸟,维达鸟这类小型鸟平日里看见它早就远远躲开了,也根本不给它了解的机会,“它把尾巴薅下来送给哪个负心鸟了?”
金溟端起水杯猛灌了好几口,说不清是懊恼还是自责,他本以为只是他随口夸赞了维达鸟的尾巴好看,才引得海玉卿去薅了人家的尾。但对鸟类而言,这其中也许还有更深的含义,就像钻石对人类来说并不是一种普通的珠宝石头,相赠尾羽……
他当着海玉卿的面儿把自己的尾羽送给维达鸟,难怪海玉卿偏要跟一只小鸟为难,非要吃了它。
海玉卿是以为他移情别恋了。
其实更过分,他这可能叫当面出轨。
飞得这么快,头也不回,海玉卿这次是真不要他了。
金溟越想越颓丧,把打奶油的搅拌棒砸得哐哐作响,海玉卿一定是觉得他渣出了天际,但他其实就是想救助一只伤残小鸟而已,这找谁说理去。
“你行不行,”虎啸天站在旁边,舔着溅到脸上的奶油沫子,有点心疼自己的厨房工具,“你要不会弄就让我来。没管饱你饭是怎么的,大半夜了还做蛋糕。”
它吃饱了就有点找茬儿斗嘴的意思,挑衅道:“你做的还能有我做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