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太太面色不改,朝澹台公隆伸出手去,老中医便很自然的将手交过去,两只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掌心交叠在一处,灵力在重合之处疯狂暴涨。
水底下层层叠叠翻浪起跃,不多时水柱拔地而起,直冲沙尘暴最高点,沙柱和水柱以一个极端惨烈的力道相撞,轰隆隆撞下来无数被水打湿的土块疙瘩。
樊老太太叹了口气:“想起了我们年轻刚结婚,住在陕北那个大窑洞上的时候,那时候一下雨,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气味。”
“是啊,一转眼,咱俩都快到下辈子了。”澹台公隆笑容慈祥而怀念,手上动作却不停歇,江面上轮船摇晃,江底隐隐有东西要窜出来。
“那是你,我这辈子还长着呢。”樊老太太纠正他道:“起码要等到阿云结婚生孩子了,我再同你考虑下辈子的事了。”
澹台公隆:“……老婆子,你还活不够了。”
樊老太太展颜大笑起来,她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此刻竟是完全在澹台公隆面前卸下了防备,坦然对老头挑衅道:“那又如何?”
澹台公隆看着她,恍惚回到了六十年前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少女齐耳短发,手提书包,从合作社的小卖部里走出来,不经意间和他对视上,他看着那双明亮而清澈的圆眼睛,一时没挪开眼。
后来他和这姑娘携手了一辈子,直到二十年前他离开人世的时候,才断了夫妻缘分。
“老头子,看你教出来的好妹妹,你自己走了,把她留在上面,是打算让她催我快些陪你去么?”樊老太太略有不快道。
澹台公隆尴尬的笑:“我这就带她下去。”
“没什么比你和阿云重要。”
江底水波如雷霆万钧直击长空,尘沙完全不甘示弱在空中裹挟厉风呜咽咆哮,两相搏命之间,谁都不肯让谁,明明是一家人,却硬生生打出了一场谁与天公试比高的生死相搏。
白喆捂着耳朵缩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一切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颤巍巍的抬眼,只见风停水静,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不远处躺着一个瘦小而干瘪的老太太,正哆嗦着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李有德部分追杀过来的手下七横八竖的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无力回天了。
“哥,哥……”她从喉咙里吐出几句难以成句的哽咽,显然已经濒临力竭断气的边缘,她望着澹台公隆的方向,不依不饶的又喊了一声。
“哥哥……”
樊老太太很识趣的放开澹台公隆的手,让他过去了。
澹台公隆慢慢走到她跟前,轻轻应了一声:“哎。”
“睡吧小妹,哥哥哄你睡觉,就像小时候那样。”
……
“没有作用一定是剂量不够!继续给他注射药物!一直到他的血起作用为止!”
“司令这已经是第四管了!再注射下去他绝无生还的机会!!”沈题砰然摔了针管,玻璃碎片混合着药剂碎了一地,眼睛瞪的通红咬牙切齿:“我是医生,他是病人,从前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也就罢了,我和傅云无冤无仇,绝对不可能再按您的要求草菅人命了!”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李有德拔枪直指沈题眉心,冷声逼问:“你打不打?”
沈题后背的冷汗哗的就下来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您为难人家小姑娘干什么,针管在医疗箱里,您自己过来打不就好了?”
傅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被绑在椅子上,状态已经很糟糕了,面如金纸,薄唇淌血,脸上带着一丝惨笑,衣服被汗水浸的透湿冰凉。
李有德歪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一丝癫狂至极的微笑:“你说的对。”
他从医药箱里拾起新的注射器,放开沈题,摇摇晃晃走到傅云身前,神色痴迷而恍惚。
傅云仰头望着这个男人,他和李有德离得很近,几乎能看清李有德微微颤抖的喉结,和因为过度紧张而不住往下淌的汗水。
“你知道吗,你现在,真的很像你爸爸……”李有德一边将针扎进傅云的手臂里,一边断断续续的神经质道:“就是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伤口,他当年临死前,身上全是我打出来的血痕鞭伤,那画面太美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