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深知自己突然升了职必然会引起一些人不满,他也无意逞口舌之快,毕竟实实在在的便宜都真得了,总不能这个时候还来卖乖。曹光有意将姿态放得很低,对胡定荣拂了拂手说:“我没什麽好拍的,拍别人去。”
场面一时有些冷了下去,钟琂自然不会去做那个活跃气氛的人,他看向隔了好几桌的沈时因,她正在剥桌上的桂圆吃,也在跟旁边同事说笑。不知聊到了什麽,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眉眼也弯弯的。
“怎麽一直盯着人家沈工看啊,我看你俩最近走得挺近的,是不是有什麽想法了?”
钟琂有一瞬的恍惚,他移开视线,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不是他,而是曹光。
曹光倒是一派坦蕩自如的样子,他直说道:“沈工脾气好性格也好,没人不喜欢。但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你不是老婆孩子都回国了麽,难道就不寂寞?不过沈工喜欢的貌似另有其人,有的人怕是要热脸贴冷屁股咯……人比人啊,可真是气死人。”
那人说完以后还意味深长地往钟琂这边看了一眼,意思是曹光这个癞蛤蟆就别想高攀沈时因这只天鹅了,人家看上的是钟琂。这话既踩了曹光一脚还顺便讨好擡高了钟琂,若是换成了以前那位方姓领导,此时定是笑得牙不见眼了。
可钟琂根本不吃这套,他没有在酒桌上就应该放低身份、与大家其乐融融甚至开几句低俗玩笑的习惯,他冷冷吐出一句:“喝不了酒就让人撤了,别在我面前耍酒疯。”
“别,别撤。张工好不容易网开一面,您也高擡贵手。”对面那人嬉笑着说:“是我说错话了,也对,钟琂怎麽可能看上那种人。”
这帮人私底下说话一向荤素不忌,可舞到钟琂面前来还是第一次。项目最艰难的部分都完成了,现在开的又是庆功宴,这些人多少都有些飘飘然。
关于那些八卦轶闻,他们常常是越离谱的越爱传,板上钉钉的反而没人敢说。钟琂本来可以一笑置之,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些人说起沈时因的那副态度,就像……就像他们以前聊起那个女李工那样。
这桩事件出名到在这行稍微有些资历的人都有耳闻,张工前几年还特地三令五申过,让他们一定要注意男女关系的分寸,千万不能过界。这些人面上答应得快,私底下没少拿事件主人公做文章。
“换谁谁不迷糊呀,□□一个劲地往你身上扑,你能把持得住?”
“网上还有报道,说女李工出身在单亲家庭,从小缺失父爱所以容易爱上年长男性。也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叫人爸爸。”
他们就是用这些话在胡乱编排,说完之后也总是伴随着一阵调笑。
钟琂觉得这种桃色新闻里总归还是女方更吃亏,也要承受更多的舆论压力和恶意揣测,正因如此他才始终与沈时因保持距离,铁了心要把这段恋情捂得死死的。
钟琂当然也可以在出现这类话题时严厉禁止,没有人会不买他的帐,但他总不是能时时刻刻都在场的。当他不在的时候,这些人只会用更粗鄙恶俗的语言来形容包括沈时因在内的任何一个女人。更重要的是……沈时因也没有爸爸,她算是最缺少父爱的那类人,这在公司里不是秘密。
钟琂决定一次把话说明白,将这些人的嘴全给赌上。他很郑重地说:“沈工没有喜欢我,我对她也没有非分之想。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们对待工作的态度也都足够专业。以后不要再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你喜欢什麽类型?”
钟琂沉吟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肯定:“我当然还是喜欢美国女孩了,小麦色的皮肤、卷曲的头发和自信热情的笑脸。”
当天晚上,很多喝得醉醺醺的同事都直接睡在了楼上的酒店,沈时因也分到了一张房卡,她入住以后把房间号发给了钟琂。
钟琂稍晚些的时候才过来,长长的走廊地板铺就着花纹繁複的地毯,灯光昏暗暧昧,站在门口的钟琂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棱角分明。
沈时因掀开一点门缝,钟琂速度很快地走进来关上门。只要想到隔壁正住着许多同事和上级,沈时因就感觉到一阵胆战心惊。
沈时因裹着浴袍坐在床上,钟琂伸手去摸她的脸,“你笑什麽?”
“人在很紧张的时候就会想笑。”
钟琂本来不觉得有什麽,但听她这麽一说也笑了出来,“你喝了很多酒?”
“没有很多,几杯而已。”沈时因看上去还算清醒,她握着钟琂的手说:“这整栋楼都是你设计的?”
“嗯,这跟大桥的结构有些类似,这个特别高,大桥是特别长,当时也熬了很多个通宵。”钟琂牵着沈时因的手走到落地窗前,“建成以后,也就是拍纪录片的那几天我就住在对面那栋楼,每天都坐在窗前欣赏。”
沈时因很能理解这种心情,“大桥建成以后我也天天看,总觉得看不够。”
“这种感觉很奇妙。图纸里自己一笔一画勾勒出的线条有一天会突然跑出来,成为一座摩天大楼伫立在你面前,还给那麽多人提供了遮风挡雨的屋檐。”
沈时因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篇课文,“有一首古诗你学过吗,杜甫写的。”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钟琂说:“那我还是有点惭愧,没能庇护天下寒士。”
沈时因摇着头说:“你已经在自己的能力範围内做到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