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点甜味也消失在嘴里的时候,沈时因好像也想清楚了很多事。她和钟琂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从来只把这一段外派经历当成人生中的插曲,那麽身处非洲的钟琂也理应只是一个过客。
他们的成长经历有很大不同,她有家庭责任,钟琂则更自由,从不为世俗凡尘所牵绊。就算他哪天真的对这一切厌倦了,那也会回到美国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团聚,到时候如果要考虑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那他当然也会更倾向于与他有着同样成长背景的女孩。
出门在外,谁不是玩玩呢,就像沈时因也从来没想过真的能和他走到最后一样。
沈时因忽然觉得很可笑,在一起的两年里,他从来没有替两人的未来想过。现在他有想安定下来的念头了,于是就说出了与沈时因截然不同的择偶标準来。
钟琂总是能毫不顾虑地表达诉求,他在职场上我行我素,在感情上也只会有自己的步调。当他一心往前走时,所有人都会被抛下,这其中也包括沈时因。
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
下去之前,沈时因仰起脸,最后看了一次非洲的月亮。月光皎洁明亮,光辉映照在海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沈时因想起了外婆,她此刻会不会因为思念自己而睡不着,正擡起头望着这同一轮弯月呢?
早在十岁那年,她明明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啊。她不要再做抛弃的那个人。
沈时因很晚才回到生活区,和衣睡了一觉,其实也没怎麽睡着。眼睛总发涩,心里也是,她在后半夜去食堂冰柜里拿了冰块冷敷,等双眼终于消肿了,天也亮了。
整个世界渐渐苏醒,耳边也变得嘈杂喧闹。沈时因洗完脸,抹了些防晒霜,化了个妆才下楼。
她先去看了大桥的铺装情况,混凝土经过养护和放置之后强度已经达到了标準,沈时因对照自己先前画的受力分布图,依次对腹杆的变形程度做了核对检查。
变形数值基本都可以忽略不计,沈时因放下了心,她回到办公区,将电脑里关于后期路面和侧栏的力学性能要求全都放进一个文件夹,打包发给了胡定荣。
胡定荣中午的时候找到沈时因,“沈工,你怎麽突然给我发这麽多文件?”
“后面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活儿了,定期去看看就行。比对文档里的数值範围,超过了记得上报。”沈时因笑眯眯地说:“我怕我有时候顾不上。”
作别胡定荣,沈时因来到四层,也就是自己的临时居所里。这个房间里没放太多东西,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是洗漱用品,一个塑料袋就能全部打包拎起。
离开之前,沈时因有种自己正在“交代后事”的错觉。
驱车回到园区,沈时因径直来到了张士明的办公室。
她坐在张士明对面,很开门见山地问:“如果我现在申请调回国内,那可以得到的保障有哪些?”
“啊,你要走?”张士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痛心疾首,好好的一员大将怎麽又要走了呢。
沈时因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她垂眸说:“其实后续的桥面系工作已经不太需要我了。”
张士明眉间的郁结更深,他本来还想好好栽培沈时因,可她要是铁了心要走自己也拦不住。他叹了口气,还是调出了沈时因的档案,“就跟之前谈好的一样。你都外派三年了,职位肯定有升迁,补贴也是六位数。”
“那……这个项目能计入我的绩效考核吧?”沈时因说:“我不想等到正式交付的那天了。”
张士明又是一愣:“你这麽急?”
“对,我希望能快点。”
“可申请交上去总得有流程吧,我先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再按手续……”
“我可以先回去,流程上的事再慢慢等。”沈时因说:“我用自己的钱买机票,申请通过之后再去财务报销。我就想马上走。”
张士明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柔声问:“遇到什麽困难了,还是情绪上有什麽想不开的?”
沈时因一个劲地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如果现在不走,那我永远都走不了了。这个项目结束了会有下一个,下一个项目结束又会有下下个,我有一万个该留下的理由,但我必须抓住内心深处那一点最微小的声音,逼自己一把。”
沈时因太坚定了,她这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将张士明满腹劝留的话语全给堵了回去。走出办公室,她回到宿舍买机票,最近的一趟航班是明天,正好还有余票,她动了动手指,很快就出了票。
沈时因把额头抵在桌上,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她还能清晰地记得那只壁虎爬过的位置、钟琂替她整理书桌时手指拂过的样子和他买回蛋糕,他们在这张桌上过生日的情景。
她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只剩下最艰难的部分。沈时因用双手捂住脸,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钟琂。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最后还是磨蹭到了晚上,沈时因把行李箱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
沈时因走进办公楼的电梯,摁下顶层按钮。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钟琂的地方,可不管那次还是这次,她的心情都异常沉重。随着数字的不断增加跳动,沈时因甚至想做个逃兵,干脆直接飞回国,等到了国内再发条短信通知他好了。
可最终沈时因还是站在了那道门前。门后灯火通明,隐隐还有键盘和鼠标的声音,沈时因看了眼时间,刚过九点,钟琂就是这样数年如一日地在这里工作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