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平只跑出去三步,膝盖突然一僵,拉直成两根无法弯曲的细柱子。上半身在落地前努力寻找支撑,好歹没有摔个脸着地。
随后,一双靴子走到了他侧旁,黑色镶边的袍沿蹲了下来。罪魁祸首侧着头打量他,眼睛里盛满恶意的笑容:
“是慌不择路了吗,安道长?”
“……”
“你这副模样,倒让人没那么生气了,”淇风自顾自地说,“但罚还是要罚的。你是比较喜欢刚才那块门板,还是换到里间的榻上去?”
许安平两只手撑着地面,听着对方一番污言秽语,几乎要语无伦次:“魔尊这般、这能算是‘惩处’吗?”
显然,最早淇风说的那句话,【当然是惩处不安分的炉鼎】,他其实是听到了。
但是,如果凡世的皇帝想对后妃做什么,绝不会说是“惩处”,“恩宠”还差不多。这位说要罚他,却是让他自己选个地方?
“为什么不算?”仿佛没听出许安平话里的讥讽,淇风理所当然道,“只有做你不愿意的事,才算得上惩罚嘛。”
这话实在太有道理,许安平无言以对。
此番受制于人,加害者却格外有自知之明。少年人眼底的恶意与坦然同样鲜明,不接受敷衍或者伪装的欺骗。
哈。
许安平默默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继续交流。淇风却看了他两眼,突然重新站直了:“若是不好选择的话,我们换一换条件也可以——比如,是你自己乖乖躺到榻上去,或者我去把云无衣抱过来,用她替代你?”
“!”仿佛被某个名字烫了一下,许安平瞬间抬头:“你——”
这一次,他对上了淇风若有所思的表情。一只手迎面按在了他的前额上,许安平本能地闭起眼睛。
“你似乎很生气,”暂时昏暗的世界里,淇风的声音近在咫尺,“因为我提到了云无衣?”
明明是个问句,却让人感到此地无银三百两。被迫拄在地上的青年张了张嘴,然后又合上了。
再次开口的时候,许安平都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虚弱:“你……不是说对无衣……”
他说不下去了。
且不说这魔尊喜怒无常,至今为止的交谈有几分真几分假。就算他真的对云无衣有什么“不忍之情”,也绝不会表现在这种方面。
以魔道之人的习惯,对心悦之人做亲密之事,不是更加理所当然吗?
区别在于,选择云无衣是因为“喜欢”。而此时选择他,纯粹是为了“惩罚”。
自己或是无衣,他还有得选吗?
一念至此,许安平几乎要忍不住发起抖来。但他毕竟是南陔派的大师兄,当事态糟糕到极限的时候,反而强撑着藏起了软弱的一面。
小腿被咒术禁锢着,许安平只好双臂用力,翻转过身体,让自己变成了半坐的姿势。然后他微微仰头,压住了声音里起伏的情绪,状似平静地问:“敢问尊主,是要我这么挪到内室吗?”
房间分了内外室,这里距离内室还有十几米。真要这么物理意义上的“挪”过去,就算烧开的热水也放凉了。
淇风懒得回答,甚至没伸手掐诀,许安平硬邦邦的两条腿就恢复了知觉。青年盯着小腿看了两眼,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有些紧绷,但没有迟疑,抬脚就往内室的方向走。
淇风没有立刻跟上,目光隐隐投落过来。其中的意味令人捉摸不定,却没有那种世俗的谷欠望。
想玩什么?许安平心道,我自然奉陪。
他走出去六七步,人已经接近内室的门口。房门没有关上,能看到里面风格鲜明的装潢,和南陔派掌门的喜好截然不同。
到了这个时候,青年似乎忍不住停了下来。同时,后方传来没有遮掩的脚步声,淇风站在了他身后。
两人的衣摆隐隐交叠,仿佛之前某一刻场景的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