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悄悄地走到没人的地方,春儿才说道:“李奶奶在太太屋里淌眼抹泪的,说自从她告了老,二爷屋里的丫头们愈发没了规矩了,见了她也不站起来叫人。”
晴雯怕去得晚了王夫人火气更甚,于是催促道:“这倒与我不相干,你且说她说我什么了?”
春儿学着李嬷嬷的语气,拿腔拿调地说道:“李奶奶说,院里属晴雯最是张狂,平日里烟视媚行的,还留了两三寸长的指甲,摆着娘娘的款儿,近来又长在林姑娘处,学人家大小姐识文断字的,宝玉吃茶还没人倒呢!”
晴雯不由冷笑了一声,“多早晚的事了,敢情儿在这等着我呢!”
她握住春儿的手,说道:“你且回去,不要声张,往后自有你的好处。”
春儿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晴雯这才又走回大路,疾步往前走,直到了王夫人门前,才放缓脚步,规规矩矩地站住,冲着门口的丫头说道:“劳烦金钏儿姐姐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拜见太太。”
金钏儿掀帘走了进去。
此时李嬷嬷早已别了王夫人,不知去哪逛去了。
金钏儿走到王夫人近前,说道:“宝玉房里的晴雯来了,在院儿里等着太太示下呢。”
王夫人脸色缓和了些,说道:“她倒乖觉,让她进来吧。”
晴雯这才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行礼说道:“请太太的安。”
王夫人一手接过玉钏儿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掀开眼皮瞥了晴雯一眼。
这一看虽没看见李奶奶说的三寸长指甲,却也让王夫人吃了一惊。
晴雯俏生生的立在那里,粉面桃腮,削肩细腰,打眼一看竟有些肖似黛玉。
只再看一眼,却又叫人觉得,只是容貌有三分像,气度上又是别样的风流。
王夫人想起院里的赵姨娘,心里登时便有些不喜,于是说话时更不如何和善。
“听说你近日常在林姑娘处识字?”
“是。”晴雯一路上早想了几套说辞,就等着王夫人发难。
她做游魂的那些时日虽不能言语,倒也常看见府里众人的行事做派、为人处事。
纵使她于人情往来上不大通,但只看别人知道什么、背地里做什么、人前做什么,时间久了,也能领悟几分。
且前世王夫人撵了她出去,初做游魂时,晴雯心里自然有执念,因此常揣摩自己因何而死。
她知道王夫人心里最恨狐媚子,喜欢“笨笨的”丫头,最看重的,则是一个宝玉。
而所谓“笨笨的”,无外乎袭人那样的人,看着笨嘴拙舌闷葫芦似的,内里却是个有心计的,不说话也罢了,一说话必定掐着别人的命门。
晴雯怕王夫人过后仍有更多责难的话,因此说了个“是”之后,忙又接着说道:“我们身为人仆,原不该奢望这些,到底逾越了规矩,只我也有自己的一分苦心。”
王夫人听了,放下茶杯,语气不善地问道:“依你的话,你这书还是为主子念的?”
“夫人真是折煞我了,这原是我们沾了主子的光。”
晴雯听见前头气息平稳了些,又道:“我们丫头素日里也劝二爷读书,来日像老爷似的,为官做宰的,我们也跟着荣耀。只是我嘴笨,常日里劝二爷也不过翻过来调过去那么两句话,二爷听得烦了,便问我‘那些经史子集有什么好处?’,我一个丫头,哪有这个见识?”
“如此,你竟去求了林姑娘?”王夫人将信将疑。
晴雯低头道:“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太太别笑话。往日我看姑娘们吟诗作赋的,心里羡慕的很,因此想着趁此机会学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子,就是我的造化了。”
晴雯跟着黛玉识字前,原也认得些字,只是认得不全。
但这话不能说与王夫人,不然显得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