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后,初始太阳还算热烈,但一场阵雨过境,天空陡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整座王府被笼罩在一层不透明的白纱下。凤皇与道俊被魏帝派去了邻县,要过两日才归。南安公主正在后院清点给朝颜的嫁妆,点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朝颜身形恍惚地站在一群黑衣铁骑的对面,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到她的眼前,覆盖住了黑色的棺椁。“郡主,是属下保护不力,请郡主责罚。”陆修的衣物已被泥污染尽,平日里梳理整齐的头发也零散地垂落在鬓边,他不要命地磕着自己的额头,试图能挽回一些自己的罪责。朝颜木然地盯着离她十步远的大盒子,心跳的咚咚声占据了她所有的耳力。她攥紧手心,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棺椁里的阳平王没有了半点生气,面上的脏污还未来得及清洗,胸口的血迹已然发黑发硬,昨日离府时穿的外衣更是被血浸透得失了颜色。她所有的侥幸,在此刻不堪一击。“大兄呢?”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三个字,道生不是说会护住阳平王的吗?人呢?“将军追杀贼人而去,尚不知所踪。”“不知所踪?那你们还在这做什么?去找啊!”朝颜对着陆修大吼。“已有五支黑甲军去寻找将军,属下想先将王爷的…”陆修的话未说完,一道身影就飞奔而来,匍匐到棺椁旁。南安公主豆大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往下落,她的手在棺椁的半空徘徊,终是落在了阳平王的侧脸。温热的掌心在触碰到冰冷皮肤的瞬间,本能地缩了下手。可转瞬,她的另一只手也跟着覆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唤醒沉睡的人。“老爷,别睡了,快起来,你不是说回来就给我做甜酪的吗?”“是不是太冷了?青悦,快去找些火炉来,给老爷烤烤火,定是太冷了,他才醒不过来。”闻信而来的王府下人们在角落悄悄擦着眼泪,青悦眼眸微红地搀扶住几欲崩溃的南安公主。“王妃,先让王爷进去吧,外面冷。”“有道理,快,快把王爷送进去,多准备些火盆来。”朝颜的指甲已在掌心掐出几道血痕,她走上前,强撑着悲伤将南安公主从棺椁旁拉开。“娘,你先随青悦姐姐进去,让他们送爹回府。”南安公主却是怎么都不肯,“我与他们一起,你爹怕冷,我再给他暖暖。”“娘~~”朝颜还想再劝,可就在这时,王府外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身穿红色官服的卢统带着羽林军闯了进来,黑甲军们顿时将朝颜与南安公主护在中间。“拜见公主、郡主。”卢统端正地向二人行了个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下官奉陛下口谕,前来探查阳平王身死真相。还请公主允下官带回王爷的尸首,待仵作验尸、查清真凶后…”“不准!”未等卢统的话说完,朝颜便强硬地打断了他。卢统为难地皱了下眉间,躬下身抱拳解释:“郡主,此乃陛下的口谕。”“要验尸可以,在王府,要带走我爹,不准!”朝颜冷着脸重复。“还请郡主莫要为难下官。”“难道不是卢大人在为难我吗?我府上刚经历此等剧痛,兄长们皆不在,我父更是尸骨未寒,你们就来抢尸,究竟意欲何为?!”“郡主,你莫要激动。若要查清真相,下官必须先查明王爷的死因。”朝颜冷笑两声,上前几步走到卢统面前,放低声音说:“验尸为何非要带走我爹?在我王府不可以吗?还是陛下想要趁机再补两刀?”“你在胡说什么?陛下怎么会…”卢统惊恐地望着朝颜,起先的淡定全然不见,他用眼角余光扫视了几眼身后,小声劝道:“颜颜,你先将人交给我,我保证王爷完璧归赵。”朝颜才不信卢统的保证,羽林军都出动了,有些人摆明就料到了她会抗旨。“卢大人!我再重复一遍,要验尸,在王府,其余的,免谈。”卢统身旁的羽林监见朝颜如此不配合,当即命羽林军的长矛直指王府众人,黑甲军也亮出自己的兵器,两边的战火一触即发。卢统恼怒地瞪向羽林监,低吼道:“快让他们放下兵器。”羽林监直属魏帝管辖,从不将任何官员放在眼里,卢统自是也不例外。“卢大人,陛下的命令,若是抗旨不遵,可就地斩杀。”“可她们毕竟是陛下的亲人。”羽林监高傲地扫了卢统一眼,对朝颜放话道:“郡主,我们今日是奉圣旨而来,你若不从,我们也只能强抢了。”“放肆!”久未出声的南安公主总算从悲痛中短暂地抽离出来,她将朝颜拉到身后,霸气地说:“阳平王是死了,可本公主还在这呢,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羽林监,你自去问陛下,是不是非得带走我夫君?哪怕不顾父女情谊?”这羽林监也是京师出了名的轴人,唯魏帝马首是瞻,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抱拳答道:“公主,非是属下们有意如此,实乃皇命难为,还请公主见谅。”“哼,看来是说不通了。”南安公主的冷眸扫视周围一圈,对黑甲军命令道:“尔等护住王爷,本公主即刻入宫面圣。”“且慢!”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插入剑拔弩张的庭院中,头发花白的老者与身着红棕色袈裟的僧人一起走了进来。饶是高贵如南安公主,也不得不给这位老者一丝薄面,向他见了礼。“卢大人、羽林监,你们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等事?阳平王还尸骨未寒,你们就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妻女?成何体统!”永安王指着两人的鼻子怒骂。羽林监不服气地说:“下官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查阳平王死因。”“奉陛下之命?老夫不信陛下会做出这等蠢事,你和我进宫与陛下对质。”“这…卢大人,”羽林监低声叫卢统,“你倒是说句话呀~”卢统挑挑眉,抱拳答道:“下官以为,郡主所言亦有理。不如就将仵作请来王府吧?”“你!”羽林监愤懑地偏过头,“此事末将不能做决定,需请陛下定夺。”“那就去请陛下!你我一起!”永安王不由分说地拉着羽林监进了宫,留下僧人与卢统两相对峙。卢统猜想魏帝多半会给永安王一丝薄面,便命身边的小厮先去大理寺请了仵作。僧人步伐坚定地走进黑甲军的内圈,将那双已经冻僵的手握入袖中。“不要怕,我在。”朝颜紧绷许久的弦总算放松下来,忍住的眼泪也如开了闸般往下落。“我好像还是把事情搞砸了。”“没有,颜颜做的很好。”昙曜轻轻拂去朝颜的泪水,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她的掌心,落下点点印记。:()求死女青年魏晋捣乱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