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记得第一次见到卢老夫人也是在这间屋子,彼时她也是如这般倚靠在床头,房间里飘散着挥之不去的药香。如今一年多过去,屋子里的药味更甚,卢老夫人的脸色却大不如前。“老夫人,郡主和杜将军来了~”老仆人躬下身拍了拍卢老夫人,在她的耳边轻声提醒。卢老夫人这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用浑浊的双眼看向两人,扯着嘴角有气无力地说:“郡主来了呀,道生也来了,真好,老身临走前还能再看你们一眼,真好啊~”老仆人擦去卢老夫人眼角的泪水,扶着她再坐起来一些,复又转身对道生与朝颜说:“郡主、杜将军,你们再走近一点,让老夫人好好看看你们。”朝颜拉着道生走上前几步,笑着宽慰:“老夫人,您会好起来的。”卢老夫人垂眸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写着知天命后的淡然。“老身的身子,自己知道。活了这么多年,也活够了。”她捂着帕子咳了几下,又看向一旁的道生。“道生,好孩子,你可是知道了…”“我知道。”道生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黯淡了几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祖母对不起你们,是祖母没保护好你们,你可怪祖母?”“不怪。”听到道生的回答,卢老夫人的眼泪却是来得更凶了。她对老仆人使了个眼色,随即老仆人从被子下掏出一个红棕色的锦盒递给道生。卢老夫人靠在床上解释:“前几日你与你娘来时便想给你,这是你爹幼时戴过的长命锁,送给你的孩子。”朝颜见道生一直盯着锦盒没有动作,悄悄用手肘撞了下他。道生这才有了反应,伸手接过。“多谢祖母。”“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私下嘱咐颜颜。”朝颜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人离去,卢老夫人叫她来,难道不是为了让她见昙曜吗?卢老夫人招呼朝颜坐到床边,不知从何处拿出几个信封递给她。“这里面是…当年老混蛋与崔浩来往的书信,上面写了砀儿的死因。”“我知道陛下与你有血缘,但求有一日,若他们对道生曜儿下手,你能将它派上用场。”朝颜捏着泛黄的信封百感交集,卢老侯爷都死了快二十年,她竟然一直保存至今。可见,老夫人也不是没想过为邱将军报仇。“老夫人,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哪值得您这般托付?我识得一些名医,让他们再来给您看看,您定会…”卢老夫人浅笑着拍了拍朝颜的手,喘着气说:“颜颜,老身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我已大限将至,治不好了。”“那年,我本想促成你与曜儿的事,但哪想到家中出了叛徒,还害得你父身死,是老身对不住你们。”朝颜的眼泪忍不住也跟着掉了下来,“没有,这不怪您,真的。”“可惜了,老身不能亲眼见到你与曜儿成亲,他们都有了着落,唯独曜儿…若是…若是再有机会,老身已嘱咐鲁元,定当促成当年之事。”“老夫人,您不要想那么多,我们都会好好的。”“咳咳~咳咳~~”卢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但仍不忘嘱咐朝颜,“东西收好,你定要护住他们~~”“好,我答应您。”朝颜慌乱地拍着卢老夫人的背,她实在不忍心见她留有遗憾而去,便将实情脱口而出。“祖母,其实我与昙曜早已成亲,您莫要担忧。”“什么?当真?”卢老夫人的眼眸闪过几丝光彩,捂着帕子难以置信地望着朝颜。“千真万确,那年我被流放去中山,我们便成了亲。”朝颜顿了顿,“还有了孩子。”“孩子?老身先前好像是听到了孩童的哭声,是…”“是我与昙曜的,我抱进来给您看看。”朝颜起身跑出屋外,将抱娃的昙曜叫了进来。还未走近床边,他们就被老夫人叫住。“别过来,老身身上有病气,可别过给孩子,老身远远地看看她就好。”念念在昙曜的怀里待了半天,现下是不哭也不闹,望着慈祥的老夫人不停地挥动着自己的胳膊,像是要老夫人抱抱她。“这孩子,多大了?”卢老夫人眼含泪花地问。“三个月了。”朝颜答道,“去岁陪您去礼佛时,便是有了她。”“好,好,好,老身放心了,你们都有了家,老身彻底放心了。”见卢老夫人的状态不对,朝颜连忙接过念念,让昙曜走上前去。“祖母,您莫要担心,我们都好。”昙曜一边宽慰着卢老夫人,一边搭着卢老夫人的手腕把脉。转眼间,他已冲出门外叫来院中的所有人。杂乱的脚步打破了院中的平静,卢将军与卢统冲在人群最前方,昙曜立于床尾,上下嘴唇蠕动,应是在念某种经文。朝颜抱着念念退到角落,看来,是时候到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卢老夫人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喃道:“老身这一生亏欠了不少人,最亏欠的便是砀儿一家。待老身去了阴曹地府,定要抓那老混蛋问个明白,为何要这样害我的砀儿。”“好好的孩子,怎么苍天就容不下他们。”“老混蛋,还我砀儿!还我砀儿啊~”朝颜用手掌捂住念念的耳朵与视线,低头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去岁她还不能对老夫人的怨恨感同身受,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体会这份为人母的心。道生担心念念受影响,便派人将朝颜与念念先送回了王府。及至戌时末,卢府派人来报了丧。听闻噩耗的南安公主不禁掉了好几滴眼泪,卢老夫人的离去,是一代人的终结。但那一代人的恩怨,却实实在在影响到了下一代。朝颜将念念哄睡着,独自一人坐到院中的秋千上,望着没有星光的夜空陷入沉思。昙曜现在会是什么心情?诚如卢老夫人先前所言,没了她的庇护,卢府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世,会不会将他生吞活剥了?“颜颜。”看,如果太思念一个人就会出现幻听,甚至会出现幻象。直到昙曜走到朝颜跟前,她仍未反应过来。“颜颜~”昙曜又唤了一声。“你…是人是鬼?还是虚妄?”昙曜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刮着她的鼻子反问:“你说呢?”朝颜当即伸手用力在昙曜的脸上掐了下,有肉感,是人!“真是你?你怎么会…”“是大兄。”朝颜顺着昙曜的视线看过去,道生正在五步开外看着他们。道生清了清嗓子,走近两人解释道:“明日一早,昙曜要去卢府做法事,我就自作主张请他回来留宿。”“邀请得好,我们王府最是好客。”道生没好气地瞥了朝颜一眼,将卢老夫人给的锦盒递到两人面前。“这个给你们。”“这不是祖母给圆圆的吗?你给我们做什么?”朝颜问。“圆圆都快四岁了,这个她带不下。”道生板着脸将锦盒塞给昙曜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背着身补充:“爹的断魂枪在我这,这个你们收着。”朝颜好笑地看着道生挺得笔直的背影,小声蛐蛐:“你们果然是双生子啊,都一样的闷…骚。”昙曜却是心疼地看着朝颜,蓦然吐出一句:“你可是要随军去平叛乱?”:()求死女青年魏晋捣乱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