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澜苦笑起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宫里,昭王自幼在内宫长大,要发现?端倪实在太正常了?,可他特意跑过来和她?说这样?作什么,难道是想宽慰她?吗?
毕竟他一直知道她?和徐述寒的事,却非但?没有?说出来,甚至连表现?都没有?表现?出来,仿佛浑然不?知。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太冲,实在不?必对着周从嘉如此,崔幼澜心里倒起了?一丝愧疚,但?她?还是说道,“我?难过不?是为着怕别人知道,就算好?不?了?了?,我?也认了?。”
周从嘉蹙了?蹙眉:“大夫说你的身子底子好?,又?治得及时?,实则已经没有?什么大病了?,一直病重不?好?,只不?过是你的心病。”
崔幼澜低头不?知是轻笑还是轻嗤一声。
那是她?坚持了?两世的希望,周从嘉以旁观者看来说得轻巧,又?怎知她?是怎样?的痛?
但?崔幼澜也没有?去和周从嘉辩解。
周从嘉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佩,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漫不?经心的:“人都有?舍不?下的东西,本王相信七娘子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本王虽然还没有?儿?女,但?不?是没有?父母亲人,他们去世的时?候本王还很小,别人都以为本王不?记得,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种痛是一辈子都刻在心里的。”
“但?活着的人不?能因此白白耽误了?自己。”他看着崔幼澜说道。
“耽误?”崔幼澜摇了?摇头,“怎么是耽误呢?”
“不?过好?自己的人生?,那就是耽误,他们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也这样?认为。”周从嘉一字一句说道,“本王只知道,本王的父母一定不?想看见本王因为他们的死痛苦一世,你的孩子也是。”
崔幼澜怔住,眼前再次浮现?那张苍白的小脸,这几日,她?时?不?时?就会想起平哥儿?的脸,她?不?想忘,便一直沉溺其中。
平哥儿?……他真的想看见自己一直痛苦下去吗?
他那样?乖巧可爱,即便在病痛之中,反倒还常常安慰她?不?要担心,他怎么舍得他的母亲为他难过。
就像上辈子她?死后,若平哥儿?得知她?的死讯,伤痛得不?能自己,也是她?不?愿看见的。
脸上有?温热的感觉,崔幼澜下意识一摸,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满面都是泪。
她?擦了?几下,根本擦不?完,索性也就算了?。
虽然周从嘉在面前,但?她?多狼狈的样?子他都已经见到过了?。
“七娘子再自己好?好?想想,不?要再昏沉下去了?,本王相信七娘子不?是那等愚钝之人。”周从嘉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药还是要好?好?喝,裁冰她?们这几日照顾你,也极为不?易。”
说着他便出去,在外面对着裁冰说了几句,很快裁冰和倚翠便进来,裁冰手上端着一碗药,见崔幼澜还醒着,倒是松一口气。
“娘子,药来了?,这回可别吐出来了。”裁冰坐到她身边,倚翠在崔幼澜身后扶着她?。
裁冰一勺一勺喂崔幼澜喝药,悄悄看她?,她?这回竟看着是清醒的,而且喝了?药也没再吐出来。
崔幼澜漱了?口净了?面躺下,裁冰正欲给她?放下帘帐,却听她?轻声问道:“昭王殿下还在外面吗?”
“方才出去就已经走了?,”裁冰道,“不?过是殿下让我?们再拿药进来给娘子喝的。”
崔幼澜听后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从这日之后起,崔幼澜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她?开始不?再抗拒喝药,也迫使自己清醒,不?再沉溺于混沌的梦中,即便这样?对于她?来说艰难又?痛苦。
她?身体底子一向?不?错,然而这次实在有?所亏损,一直养到盛夏之际,才总算彻底养好?,人也勉强能下床了?。
蝉鸣声最?响的那一日,俞氏来接她?。
大病过一场,崔幼澜从来没有?去照过镜子,她?知道自己定然是憔悴无比,不?似旧日容颜娇美,但?眼下她?既不?愿面对镜中的自己,也已经早已对此不?再介怀,便任由其去了?。
她?只看见俞氏一见到自己便哭了?出来,俞氏那双已经苍老的眸子紧紧望着她?,流露出了?她?这么多年从未对崔幼澜,或者说底下小辈们所流露出的怜惜。
崔幼澜要从床上起来,俞氏将她?按住,并且坐在她?的床前,细声道:“不?用起来,再过会儿?我?去见过昭王殿下,我?便带着你回去了?,你且再修养修养,免得路上撑不?住。”
“祖母,我?已经好?了?,”崔幼澜道,“若不?是已经能行走了?,也不?会劳烦祖母跑这一趟。”
俞氏摸了?摸她?的鬓发:“都是祖母不?好?,当时?找不?到你的人,情况又?危机,我?怕那火顺着风势烧过来,只能赶紧带着六娘跑了?,这些时?日,祖母的心里也是百般难受,只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一夜未曾带上你,若是你真的……我?怎么和你父母交待,怎么过
得去自己那一关?好?在是殿下及时?救下你,才使得祖母没有?担上那样?的罪孽。”
想起那天晚上,俞氏心有?余悸,庆幸的同时?又?死死地盯着崔幼澜,生?怕在她?脸上看到有?对于自己的一丝一毫的怨尤。
崔幼澜轻轻叹了?一声,握住了?俞氏干瘦的手:“我?这不?是没事吗,祖母实在不?必太过自责,况且那日也是我?不?好?,要是我?不?出去,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俞氏的目光一闪,然后紧紧套在心上的那一个箍便突然松了?开来,如释重负。
当然,她?也没再问崔幼澜那天晚上到底私自出府去了?哪里,反正只要崔幼澜没事,那一切都不?必再提了?。
另还有?一件使俞氏略感欢喜的事,就是阴错阳差之下,崔幼澜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这孩子没有?父亲,她?还偏要生?下来,与其日后成为一桩冤孽,竟是就此断掉才好?,也算是老天给的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