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飞满腹伤情,腿还麻着,被拍得一下就扑了出去,捂着脑袋不满地看严观,可见他满脖子的血,都是从后脑伤处流下来的,表情又有点悻悻然。
蓝盼晓另拧了个帕子递给严观,好让他擦血。
明宝清对游飞轻轻摆手,游飞见她也让自己走,迟疑片刻,还是撇着腿走了。
严观没见到明宝清的动作,只见游飞的眸子移了移,不动声色地用帕子胡乱擦了两把。
血淋淋的帕子严观也没搁到蓝盼晓手里,直接丢进水桶里,洇开一桶的红。
他摸摸脑袋上的血包,皱眉牵着马缰绳朝外走去,一道轻却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跟在身后。
严观端了一会架子,还是忍不住侧眸看她。
一碗粥下肚,她被疾风吹白的脸上也有了些红润血色,横在腮上一片,抹在鼻尖一点。
人果然还是要吃好东西,尤其是她这样矜贵的小娘子,更要用珍馐来供。
“游小郎的脚会好吗?”
她一开口就叫严观气闷,怎么都不会问他的脑袋裂成这样要不要紧呢?
“只不过叫他麻上一晚上,你也这么看不过眼?”
严观看向前方,余光见明宝清微微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郎君是要吃点苦头的,不是谁都像严帅这样大人有大量。”
其实严观之所以放过游飞,是因为他心底有亏欠。
那庄子上的奴仆拿住游郎君又报了案,他那几个手下素来油滑,收拿好处都是家常便饭,于是将游郎君又打了一顿,虽拿住了分寸,但到底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做了钱财的打手。
再者就是游郎君这人本身,也令严观有些过不去。
他当初怎么都不愿意卖乡上头那块田,是因为他洞悉了买主的意图,知道他们是想私设碾硙(niǎnwèi),所以坚持不肯。
青槐乡此地水网密布,但渠道纤细,其中最大的一条酿白河是主流,小院边上的这条小溪就是其分支。
游家就有几分田在买主庄园附近,亦在那酿白河边上,那地设碾硙最合适,碾硙一设就好借水利破麦脱稻,细碾面米,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淤泥塞渠,渠坏水溢,断塞荒废。
那几分田最后还是被人家买去了,但奇怪的是,那上头好好种上了稻,并未建设碾硙。
“明娘子这是在讽刺某?”后脑传来的疼痛感将严观从回忆中拽了回来,他一时间也说不出多的话。
“实话。”明宝清眼下同他说话总有所保留,说一句,想两句,肚子里揣着的比说出来的多,可不似她以往那般含沙射影。
“明娘子到底想说什么?”严观没有急着上马,步伐也慢。
“谁家的庄子要强买游家的田?我认识吗?”明宝清还是问了出来。
严观望着不远处的正缓缓落下的夕阳,侧过脸来看明宝清的时候,一半灰,一半金。
他点了点头。
明宝清的表情颤都没有颤一下,继续问:“谁家?”
“明娘子要知道这个做什么?”严观问。
“游郎君是自尽的吗?你描述他死因时的那句话很别扭,‘陶片割喉,而亡’,”明宝清蹙眉想着,“不是应该说‘用陶片割喉自尽’更顺嘴吗?还是说严帅心中另有一层想法?”
“明娘子慎言,某还是那句话,明娘子要知道这个做什么?你眼下连自己都顾不好。”
严观这话有些令人发恼,但明宝清并不生气,只苦笑了一下道:“就当我是好事之徒吧。”
见他皱个眉头还是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明宝清有些不解,“这有何不能说的,我问游老丈也会知道,只是不想撩他们伤心。”
听得这一句,严观眉心锁得更紧,别开脸吐出两个字,“邵家。”
明宝清一怔,道:“邵家在青槐乡上有庄子?何人的庄子?”
“邵家又没分家,是谁的庄子有区别吗?”严观见她急急追问,哼笑一声,道:“哦对,明娘子与邵家关系亲厚,是觉得人家不会做出这样强买的事情?”
明宝清微有些困惑地看他,道:“我与邵二娘子相交,只敢说信得过邵二娘子为人,却不敢打包票说邵家门风有多么敦厚清正。”
严观没有再说话,因脑袋还疼得很,翻身上马的动作少了些流畅。
明宝清心里沉甸甸的,也不再追问关于‘陶片’用词,她承认严观说得对,她眼下连自己都顾不好,还刨根究底做什么?
她转身往院里去,看着摇摇晃晃破落的篱笆院墙,又望向矮矮石墙,不禁蹙眉,心道,‘还是得修缮一番,若不好改动,也要做几个机关来保全妹妹们,别动不动什么人都能进来。’
严观纵马慢跑了一段路,拽了拽缰绳转首望去,只见竹影婆娑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