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隐约传来一声钟鸣,此时距寻英会已近,每过一刻便会鸣钟一次。
钟声撞进奉云哀的心头,她当即放下灯台,转而拔剑。
拔剑的刹那有削风斩浪之势,可在抵向桑沉草后背时,却又轻柔得好比拈花之手,万般小心,似有万般柔情赋在其中。
剑尖一化,那略微隆起的褶皱便裂开一道口子,而未伤及皮肉。
奉云哀收剑入鞘,改而用手将那裂口缓缓撕开,唯恐时日太久,那皮肉与易容黏在一块,生硬撕下会引起疼痛。
当真好比毒蛇蜕皮,那易容一撕,底下微沉的肤色得以露出。
撕下时,若非用剑划上一下,怕是轻易撕不开。
颜色微暗,又带了些许光泽,可惜这么好的皮肉下,藏了一颗看不破的心,好似沙河的夜,看似宁静,其实危机四伏。
奉云哀一下便撕到了底,手中那一片薄薄面皮竟韧感十足,难怪平日不论怎么划蹭,都露不出一丝痕迹。
桑沉草显然嫌她太慢,手往身后一探,捞过易容的面皮便大力撕下,撕出了歘啦一声响,好似裂帛。
面皮从后背撕至身前,寡淡惨白的一层皮褪下,露出墨色洇开后的内里,显得生机勃勃。
桑沉草将衣襟拉好,转身道:“怎的,秀秀还怕将我撕疼了?”
对着这么一张熟识的脸,奉云哀抿唇撇开目光,少倾才道:“怕将你撕坏了。”
桑沉草笑着往奉云哀的脖颈上轻戳两下,看似极轻佻地拨开脖颈下的衣襟,道:“我也替你将这易容卸了?还是留着,省得事情有变,你不好全身而退。”
顶着旁人的面容,甚至还是这叠山盟中人的面容,如何好为奉容洗脱?
奉云哀索性将衣襟略微扯开,转身淡淡道:“无需全身而退,我进这叠山盟,就未做过全身而退的打算。”
桑沉草双臂环至奉云哀身前,举止看似亲昵,实则并非贴近,近的只有那落在奉云哀耳畔的气息。
她略微将奉云哀的腰带扯松些许,随后才勾着对方的衣裳后领,将之缓缓拉下。
奉云哀莫名僵住,许是那气息太近,她后颈还泛起了一层薄汗。
桑沉草笑一声抬臂,滚烫的掌心从她腰侧擦过,仿佛能穿过布料,烧得她遍体通红。
好在也只是擦了一下,桑沉草拿起了桌上的灯台。
奉云哀站立不动,连垂在后背的发,都是桑沉草拨到肩前的。她回神后将发丝攥住,单臂往桌边支,微微躬身,好让身后人撕得省事一些。
明明不是头一次撕这易容面皮,桑沉草却在磨蹭,她慢条斯理地燎出一道褶子,又慢条斯理摩挲半晌,似乎找不清褶子在哪。
撕自己时干脆利落,换了旁人,便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
奉云哀不自在地问:“好了么。”
桑沉草略带困惑地嗯上一声,双目离得奇近,就连气息也是。
原只是后颈泛起薄汗,如今连后背亦然,奉云哀轻抿嘴唇,扭头往身后看。她不掬头发了,慢吞吞将衣襟捏住,省得那布料继续往下滑。
桑沉草终于将翘起的褶子撕开,只是撕得极慢,一寸一寸地扯着。
不疼,甚至还有些痒。
是因桑沉草在往上撕扯,那痒意跟着从奉云哀的后心,慢腾腾地攀至肩头。
胜似虫蚁在爬,又好比春风拂柳,胡蝶掠水。
奉云哀绷着身合眼,轻微的痒意已漫过肩角,下抚脖颈,又从她眼耳唇边温吞地爬过。
“秀秀,好白啊。”身后人绕到了她前头,噙笑轻叹。
撕开易容,脸上哪还有半点憋闷,滞在内里的汗似乎终于得以奔泻,一时间周身一轻。
奉云哀睁开眼,冷不丁撞上桑沉草的目光,也不知为何,明明此女的气息已经离远,她却好似被烧着了。
烧得她气息热了少许,心绪亦不稳了。
桑沉草提溜着薄薄一层皮,悬在灯台上方,看它被火苗一点点舐尽。
这东西烧成的灰烬竟卷曲成坨,在人身上时能覆个半身,如今一卷,竟不足半掌宽。
奉云哀抿紧唇理好衣裳,转身从柜子里捧出衣裳和帷帽,故作寻常地道:“会有不少游侠前来观战,到时我混迹其中,不会被发现。”
“可得藏好这双灰瞳了。”桑沉草悠悠道,“事态如若有变,你我还需自救,届时……我未必帮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