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稚傻眼道:“你要跟老秦结拜了,他岂不是就成了我师叔?那我咋办?”
卞三秋道:“那不如我们三人私底下结拜,如兄弟相处,若在他人面前,该讲辈分,仍照辈分。”
君稚喜道:“这样好!正好今夜月圆,良辰好景,结拜最佳。我三人不如就请明月为证,今夜结拜。”
三人便将肉分作三堆作为祭品,对着明月起誓,末了割指滴血入酒,各喝一口,余数倒入地中,对天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今有明月为证,清风听誓,我卞三秋、君稚、秦镇邪三人,虽非同根生,却有同根情,今日愿结为兄弟。”
秦镇邪结拜时恍恍惚惚,他不敢置信自己竟有兄弟了?这实在是从前想不敢想的美事。另一边,卞三秋则终于松了口气,觉得这样算是弥补了过失。结束后君稚迫不及待地喊了声秦老弟,勾着他肩膀哈哈大笑,闹着要他喊大哥。卞三秋叫他不用拘谨,随意称呼就是。秦镇邪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叫了君兄卞兄。
他心里高兴,一时间忘却了心中的郁结,甚至有些飘飘然了。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吧。他觉得心情很好,身体很轻,看着月亮也觉得格外圆,哪怕是中秋的月亮也没有这样圆。
三人喝到起兴,划拳猜谜,畅谈趣事,笑声不绝,直至深夜。扶醉归去,白雪忽然霏霏,三人冒雪而行,君稚高声吼唱:“雪夜为兄弟,白头同归去,老天也要咱们做一辈子兄弟呢!”卞三秋也忘了礼节,喊道:“雪夜——为兄弟——白头——同归去喽!”秦镇邪也跟着唱了起来,辽阔的歌声响彻天际,在大雪中传出很远,很远。
与此同时,向南千里之外,十万大山之间,赫然卧着一处天坑。天坑底部,林立着几十座残缺的神像,宝剑上红缨如血。在神像群的中央,躺着一口高大的樯木黑棺,前后刻着“福”、“寿”二字,棺身上描着鲜红的团花百鸟,透着一股凶煞之气。
突然,飞鸟惊起,棺内传来了“咯咯”的震动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棺材震动得也越来越剧烈,沉重的棺盖竟抖跳起来。终于,那棺盖被猛然推开,“哐当”砸落在地。一个凤冠披霞的少女从棺材中站起,雪白脸庞上裂纹未消,殷红眼珠中杀意翻涌。
她转首,冰冷的视线锁定了北方。
次年二月,春风拂冻,冰雪消融,光秃秃的桃花枝上冒出了一个个小巧的蓓蕾,绿油油的小草从泥土中探出了头,卞家山庄贴着新符的大门旁停着一辆崭新的马车,家丁们一件件往上面搬行李。
今天,秦镇邪终于要出发了,卞三秋和君稚同他一起。
卞家人都出来送行,连拄着双拐的卞逆慈和抱着大肚子的瞿依依也出来了。卞逆慈劝卞三秋:“有守真去就行了,你该留下来陪依依。”卞三秋道:“玉家人认得我,我去好办事些。”瞿依依也道:“姑姐你别拦他,我还要他去给你找治腿的药呢。”
卞逆慈笑了笑,说:“我腿就算好了,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飞檐走壁了。”
“这可不一定。”卞三秋严肃地说,“玉家有一神药,叫生筋接骨丹,听说就算骨头成了粉末,这药也能救回来。姐,你放心,你的腿肯定能治好!”
卞高也说:“你放心,这事我交给你弟弟的任务。”
卞三秋笑道:“保证完成。”
沈紫蝶叮嘱道:“山北路途艰险,你们要多加小心。”
卞三秋笑道:“娘您放心吧,有君少侠、秦少侠和直之保护我呢。”君稚赶紧道:“夫人您不用担心,我保证少庄主一根头发丝都伤不着。”
卞逆慈道:“你路上也要小心,别冒冒失失的,遇事先跟三秋、秦少侠商量。秦少侠,我弟弟跟守真就多拜托你了。”说完,她叫人拿来了一个木匣,里面是一对指虎,齿尖锋利,泛着银白冷光,一看便不是凡品。卞逆慈道:“我看你喜欢练拳,就请名家定做了这对指虎,还望秦少侠不要嫌弃。”
秦镇邪很是感动,郑重地接过指虎。几人同众人一一告别,便下山了。卞三秋望着渐行渐远的小月山,怅然道:“这还是我头一次离家这么远。”
君稚打趣道:“卞公子这是大姑娘出阁——头一次?”
卞三秋警告:“我可是你师叔。”
“现在没别人,你该叫我君兄。”
卞三秋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君稚。秦镇邪问:“咱们大约多久能到横山?”
君稚道:“要是快的话,一个月便到了。我也是第一次去山北,到了娄京,我要找位铸剑大师修好师傅的剑。”
卞三秋惊讶道:“你把不平剑带来了?”
君稚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嘿嘿笑道:“我后来去野道沟偷偷捡回来的。不平剑是我师傅本命剑,陪了她十几年,我一定得把它修好。”
卞三秋惭愧道:“还是你考虑周全,我竟完全没想到这事。不过,若论铸剑,还是申国的工匠最好。”
秦镇邪问:“申国?那是什么国家?”
“申国在连国之西,北杈子山东边。它地处荒原白草之间,人情民俗亦与连国迥异。那的人性情粗野,平民百姓王公贵族都尊崇玄鸟,有辱玄鸟者人皆可杀之。不过,那里的工匠确实是天下一流。”卞三秋道,“连国本不与申国接壤,但衡武帝灭了赤、朱、宣威这三个国家后,连国便和申国接壤了。”
君稚道:“若连国灭了西边申国,南边参丛,天下就是彻底一统了。这可是几千年来都没有的事。”
秦镇邪又问:“原先天下是怎样的?”
“战乱不休,生灵涂炭。”卞三秋感慨道,“诛魔之战后,仙门衰落,人主伸张,诸国遂怀私欲,彼此征战,天下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诸国混战了五百多年,天下依旧分崩离析。那时候的连国不过现在的一郡大小,甚至险些被仙鹤王灭国,隆恩帝临危受命,自此连国迎来三位明主,百年之间冠绝山北,建昌帝西张败北,后来衡武帝卧薪尝胆,一举歼灭西方三国,山北俯首,山南长明、仙鹤诸国结盟,以横山为城,与之相抗四十八年,然而仙鹤背盟,借道连国,长明遂灭,仙鹤亦旋踵而亡,不久连国一统横山南北,至今已有两百年了。五百年前,仙鹤王征讨连国时,哪能想到这会成为连国崛起的机会呢?”
君稚插嘴道:“十年前,国师攻灭了东边瀛水,这几年跟参丛也摩擦不断,我看迟早要再打仗。”
卞三秋叹道:“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咱们拥有的土地已经够多了吧。”
君稚道:“一统天下,海内皆宗,哪个皇帝不想做到?再说,国师也想用战功讨好皇帝,升官发财呢。”
他跟卞三秋又聊起了申国的风土人情,秦镇邪颇感兴趣,专注地听着。黑猫打了个哈欠,低下头睡着了。马车平缓地行驶着,不知不觉余桐的城墙变成了原野上一条模糊的灰线,沉没在地平线下。马车驶入一片树林,树枝不时拂过车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只红雀飞离枝头,跟上了行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