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宝剑
上朝前,庞贵气得一晚没睡。当那只该死的公鸡错误地早早叫醒黎明时,他“唰”地一下睁开铜铃般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吐出一连串咒骂。
年轻美艳的小妾攀上他肩,半梦半醒地嘟哝道:“老爷,别气了,再睡会吧。”
“老子睡不着。”庞贵怒气冲冲地喊道。
小妾勉强睁开眼:“那老爷要上朝去了?”庞贵脸色黑沉。“哎呀,老爷,别气了,我这就给您穿衣啊啊啊!”
庞贵扯过她的脑袋,两颗硕大的眼珠像牙齿间挂血的兽口,可怖地瞪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老子很可笑?你在看我笑话?”
“妾身哪敢!妾身错了,妾身错了,求老爷饶命!”小妾吓得软成一团,连声哀求。庞贵将人一甩,起了身,小妾忙爬下床瑟瑟发抖地为他更衣。黑暗中,庞贵一言不发,那双又大又凶狠的眼睛像屠刀般锃锃发光,正渴饮着鲜血。
庞贵到仙宇登极宫脚下时,天还是一片蒙蒙的幽蓝。等他走到观政门外,天边才吝啬地露出一抹亮意,而观政门周围已经站满了等候的大臣了。显然,庞贵来的不算早,他也有权力这个点到。再说,有的人只需要走几步路就能到观政门,他可是大老远地得从家里赶来,那么他来得晚些也理所当然。
天幕笼罩下的宫殿像一个安卧山间的巨人,等在它脚下的群臣又小,又困,又累,像一群模糊的影子。庞贵的到来无疑让这群昏昏欲睡的人有了些活力,不少人赶过来跟他寒暄,这极大地抚慰了庞贵那被宿怨硌着的心。然而,当他看到玉无忧出现在观政门外时,好不容易退下去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这小子竟敢比他来得还晚!看来他昨天睡了个好觉?在把他气成那样之后?可恶的家伙!
要不是上朝的时候到了,他定要过去教训教训他。庞贵挺起胸脯,带着几分得意地走到了队伍最前面。玉无忧虽然贵为侯爷,可上朝的次序是按官品,他必须得站在后面。
朝臣如蚁群沿着无极殿前高高的台阶缓缓上漫,涌入了又大又深的殿门。一条条盘旋的黄龙在黑暗中半隐半现,张牙舞爪,铜目圆睁,令人胆战心摇,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不过是柱子上的浮雕罢了。那些柱子在墙壁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就像一个个隐匿在墙后的武士。群臣在那阴影中穿行,匍匐在高高的台阶上。
那上面竖着一张巨大的珠绣九龙屏风,龙鳞随着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好似呼吸一般。屏风前,就是太子。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穿着宽大的蟒袍,从下往上望去,他仿佛和那龙椅、那屏风融为了一体,变得十分高大雄伟起来。群臣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发自内心地感到敬畏,而当他们看到站在太子身边的那抹不和谐的紫色时,内心却浮起了某种堪称恐惧的情感。有几人将视线悄悄移向玉无忧,那动作极隐晦极迅速,暗流转瞬即逝,众臣平身,开始奏事。
这之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同天节,也就是庞贵负责的主要事项——虽然,他只是挂个名,具体情况一概不知,可不妨碍他照着笏板念得头头是道。他一边声音饱满、洋洋自得地念着那些已经多次上报的细枝末节,一边用余光斜乜周围人的反应,等到他出完风头,就像一只餍足的猫掬笑退下,细细品尝着刚刚那番风采的余味。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伸出舌头咂摸,司礼就上奏了一件大事。
原来!值此与天同庆的盛日,不远万里来垂聆圣教的陋国之君申某,深为本朝的富强文明所倾倒,遂生归顺之心,甘愿献上黄金十万,宝马百匹,美人十名,且谨献宝剑一把,只为请大连国天子赐下封号,令申国效藩障之劳,修属臣之仪。恭祝大连国无量圣明皇帝万岁万万岁。申王顿首。
司礼话音刚落,太子便按耐不住脸上喜色,催促道:“快将文书呈给本宫!”司礼忙奉上文书,太子欣赏许久,又令司礼呈上申国所献黄金宝马,登时大殿中一片金碧辉煌,群臣纷纷称赞不已。太子意犹未尽,又令呈上宝剑。司礼奏道:“申王正等候殿外,如蒙殿下允许,他愿亲自献上宝剑,为殿下解说。”
“哦?那快召申王入殿。”
“是。”司礼忙喊道,“宣申王入殿!”
几百双眼睛都望向殿门,清晨朦胧洁白的天光中,一顶镶着金抹额的黑脑袋浮上了门槛,而后是褐色的布袍,再是一张盖着金流苏绸子的长长的托盘。
申王举着托盘一步步走到太子面前,恭敬地行礼道:“荒国之君申某拜见大连国太子殿下、皇帝陛下。此剑名为石雨,长三尺余,宽三指余,莹白如玉,削铁如泥,掷之烈火,其色如故,投之深渊,其身不沉,实为世上不可多得的宝物。听闻贵国有爱剑之风,特献上此剑,略表祝贺之意。”
太子哈哈笑道:“申王不远万里送来宝剑,本宫深受感动。来人呐,将宝剑呈上来。”
一宫人接过托盘,快步送至龙椅。太子喜不自禁,掀开绸缎,只见一把长剑躺在软垫上,剑色莹莹如玉,剑首系着一条雪白剑穗,宛如青山覆雪。太子正欲细细赏玩,忽听国师问:“这剑,申王是从何处得来的?”
申王答:“是一位道人所赠。”
国师追问:“什么道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他声音不同寻常,神情亦与平时迥异。申王心中惊异,倍感紧张,立刻答道:“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满头白发,至于名字,寡人不知。”
“老头?”国师冷笑一声,拿起剑反复察看,问,“这剑原先系的是不是红穗?”
申王大异:“国师怎么知道?”
“为何换成白穗?”
“寡人觉得,白色配着更好看些”
“哈!”国师又冷笑一声,吓得申王心惊胆战,殿内众臣亦如惊弓之鸟,十分不安,连太子都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斗胆问:“国师”
国师打断道:“他怎么会把这剑给你?”
此刻,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申王害怕道:“这是那个道士的谢礼。他当时得了重病,寡人救了他,作为报答,他就把这把剑送给了寡人。”
“你救了他?”
申王几乎要跪下了。他战战兢兢道:“莫非,莫非国师认识那个道士?”
国师盯着他,一言不发。太子有些不安地问:“国师,这剑有什么问题吗?”
国师审视着手中的宝剑。真是面目全非,连物是人非都谈不上了。想到这,那丝冷笑又回到了他脸上。他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宝剑,问:“申王大人,这剑真如你所说,是一位道士相赠?”
“是。”
“好。”国师朗声一笑,向太子献上宝剑,“启禀殿下,此剑乃我一故人所有。他爱剑成痴,是以我有些怀疑这剑的来历,不免多问了几句。这把剑确实是稀世珍宝。申王不挟私藏珍,诚心可鉴,恳请殿下收下这把剑,于同天节上宴请申王,赐下封号,永结同心。”
太子啧啧称奇:“原来这把宝剑竟有如此来历。既然是国师故友之物,那么本宫便将此剑赠予国师,没准他日国师大人见到那位故友,还能物归原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