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忧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他想起他在梧桐观跟国师分手时,国师并不愤怒,也不挽留。他以为那是身份尊贵之人的礼仪与教养,可现在,那看起来就像他已经笃定玉无忧将不得不回到他身边。
不,不不,不不不。
不能这样,不能是这样。
然而,当国师不久后来到玉府时,玉无忧心中的某个地方开始崩塌。
国师的神情看起来有一丝紧张,但当他看见玉无忧的表情时,那丝紧张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叹了口气,惋惜地说:“看来,你知道了。那家伙真是多嘴。”说着,他随意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皱眉道:“你屋里就没有别的茶了?已死之人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他放下茶,坐在软榻上,从容地望着玉无忧:“你知道了多少?”
“这重要吗?”
“嗯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的。”国师有些苦恼地说,“但我没想让你现在就知道,你不是生病了吗?不过,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要坚强。”
他稍微变换了一下坐姿,从靠在软榻上变成直坐。
“但是,知道这些对你而言又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你也不会更恨我了。”他哂笑一声,眼角熟悉地向上扬起,那是个看起来十分愉悦的表情,让人误以为他容易亲近,却不知道这是他迷惑猎物的姿态。
“我听说他掐了你?”国师站起身,走过来,仔细瞧着玉无忧的脖子,“真是个疯子。那些没用的家伙,居然让他跑到了你这来。”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是你说他是吕党的?”
“他本来就是吕党。”
“你留着他,用处更大。”
国师讶异地看着他:“无忧,你是在为我着想吗?什么时候你也会操心这些事了?我留着他当然不错,可我怎么知道下次他不会像捅吕介一样捅我一刀呢?那种人不值得重用,还是除掉比较省心。”
“那你过来干什么?”
“看看你死了没有。”
“你可以随意出宫吗?”
国师嗤笑一声:“只要我想,我就能出来。”
“看来我想错了。”玉无忧说,“岑远道说,你是因为我才报复他。”
“他那样说了?”国师稍稍抬起头,身子向后倾斜了一些,“看来他不仅多嘴,脑子也有问题。不论他有没有伤害你,我都会杀了他。”
“那我父亲呢?”
“那是他咎由自取。”国师冷笑一声,“他跟吕介走太近了。”
“如果我当时向你求情,你会放过他吗?”
“你父亲这人百折不回,就算你替他求情,他也不会领你的情。”国师惋惜道,“我本来想过让他活着,可惜。”
“那我大哥——”
“无忧,不要再执着于死去的人了。”国师怜悯地望着他,“要是他们活着,你可就不是现在的处境了。这座宅邸的每一个人都会唾弃你,那是你想要的吗?再说,他们对你有什么恩情?给你一口饭一张床,就算养育之恩了?你该学会怨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对你那样疏忽,你也不会被岑远道弄断腿,甚至惹来杀身之祸。”
已经很清楚了。玉无忧想。他有些恍惚,因为这一切真的太荒唐了。
“难不成你杀了他们,还是为我好吗?”
国师笑了起来:“你居然能想到这上面来,真让我吃惊。”
“你”玉无忧颤声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无忧,你当真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对你?”国师叹息道,“现在不是很好吗?你成了玉家的主人,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也再也没有人会逼迫你离开了。”
“那你就杀了他们,那你就杀了他们!”玉无忧望着他,愤怒地喊道。他颤抖着,慢慢弯下身,捂住脸,发出一阵阵哀鸣。国师轻轻拍着他的背,表情十分温柔。
“哎,我其实是骗你的。”他低声笑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喜欢为别人着想,我杀了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碍我的眼罢了。所以你不必愧疚,继续怨恨我吧。当然,你要是愿意那样理解就更好了,我也希望你好受一些。”
“畜生畜生”玉无忧嘶喊道,“走开走!”
“看来你今晚又要失眠了。”国师叹了口气,“我就说,知道这些对你毫无用处。”
他摸了下玉无忧的脑袋,但手被打开了。国师笑了笑,离开了。
玉无忧抓起枕头,狠狠砸到地上。他用力打着棉被,痛哭流涕。然后,他开始狠狠往床上撞自己的头。这是一场噩梦。他害死了父亲,害死了大哥,害死了所有人!因为他,因为他!不管怎样,如果他不认识国师玉家不会遭受这样的耻辱!至少父亲和大哥不会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因为他,因为他!
可是,他杀不了国师。
玉无忧睁着眼,直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不,他想,这不可能是爱,这是恨。国师在报复他,没错,他在报复他。只要他还活着,那家伙就会不断地折磨玉家人,因为他知道对他来说,他们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他行事如此张扬无忌,不久他所做的丑事就会全部败露,母亲不会忍受这一切的,以她的性子
玉无忧打了个寒颤。他好像站在了一盘死局上,怎么走都没有生路。国师的手牢牢压在他头顶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他所看到的惨淡的未来中,他必将一个个地失去自己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