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几个刺客从西北门跑了!”
“什么?”太子震怒,那官兵又报:“申国二王子也跟他们一起跑了!”
太子大怒——原来那伙人还通敌!立刻,秦镇邪一行人在他心中罪加一等。君王的愤怒即刻蔓延,首要的是稽查边关,还要问罪卞家,同时,他要向申国宣战。官兵又报:“有人看见玉三公子好像也跟他们在一块。”
这下,太子已不仅仅是愤怒了,而是一种为人戏耍的怨愤和自尊受挫的狂暴。他扭身直奔朗轩阁,那是国师目前起居的地方,然而,他在朗轩阁门口被拦下了。虽未登基,可他已经明摆着是连国的新君,却不得不等在朗轩阁外。这让他的脸烧得血红,可惜,往后他必须忍受比这更多的屈辱。
这算什么?只要他能征服申国,只要他能把那些家伙都抓到,杀了他们
他终于被请进去了。不过一日,国师竟已经能起坐自如,太子再次为他的神力所惊叹,内心越发坚信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他气愤地告诉国师敌人已经逃跑,要从他那得到帮助的保证。国师神情冷淡地听着太子慷慨激昂地规划蓝图,他要干什么他全都答应,最终太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朗轩阁,而国师进了后院的一间小屋。
这就是他这一天多来一直呆着的地方。屋里,一张软榻上躺着玉无忧,他面色青白,双眼静阖。这一天一夜无论国师用尽什么办法也无法让这双眼睛再次睁开,玉无忧死了,彻底死了。
他曾威胁过玉无忧,要是他死去,他也会将他的灵魂找回,这不过是当时的怒言。灵魂之事,最为虚缈,有人死上几十几百年亡魂仍在人世徘徊,有人却在闭眼的瞬间就三魂消散,毫无疑问,玉无忧是后者。
现在,望着玉无忧冰冷的尸体,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如果要给这种感觉命名的话,他想那应该叫后悔。
这很奇怪,因为最开始他不过是想找一个趁手的工具,找一个嘴巴严实而又易于控制的炼丹炉可最后,他却没按原计划那样让玉无忧炼人丹。国师站在玉无忧床前,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双微微上翘总含风流的双眼现出一丝迷茫。他伸手拂过玉无忧的脸颊,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死人的温度。
曾几何时,这样的温度充斥整个天地。那是无比混乱的年代,是连国南下,颠覆山南的年代,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卷入战祸,战祸带来死亡,死亡带来瘟疫和饥荒,瘟疫和饥荒又带来死亡,在那样的年代,活着成为一种无法企及的奢望。人易子相食,已经是史书上温婉的修饰,现实比这更为赤裸和惨烈。
国师在那样的年代活了下来,靠的是一颗属于畜生的铁石心肠。
从那时候他就明白,人为了活下去就得背信弃义罔顾伦常抛弃所有,就得满心算计心狠手辣佛口蛇心。两百年来他的皮越发□□风永远笑意吟吟,而他的心则更加坚硬更加冷酷。可是玉无忧成了一个意外,不知何时开始在他的事上他感到了挫败和焦躁,感到了他许久未有的种种陌生的感受。许多次他想杀了他,可他的报复却从来没有祸及玉无忧。
他只是把这个男人攥在手里,肆无忌惮地折磨他,如此他才能感到扭曲的快意,好似他在这场战斗中也获得了胜利。时至今日,他忽然发现自己一败涂地。玉无忧终于死了,可他没有感到解脱,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慌。
他抱起玉无忧,走出大门,苍茫的夜空中乌云翻涌,远处的灵山显出一个巨大的阴影,冷漠地眺望着灯火通天的仙宇登极宫。
下一瞬,国师消失了。
阎罗刚回府,便有人敲门道:“大王,有事汇报。”
来人是黑白无常,他二人已经核查完了这十年新入的鬼差,尚未发现可疑之人。黑无常向阎罗请示下一步动作,阎罗道:“十年太少,你们先从七十年前开始查。”黑无常说:“七十太长,请从近追查。”
阎罗道:“我怕那位大人对我已经早有怀疑。”
黑无常道:“从近更好,籍册齐全,查起来快,另,大王频去人间,由来已久,那人告密,却是现在,足见探子,不是老人。”
白无常愁眉苦脸地哀叫道:“这样查下去什么时候才查得完?宏元大神那边也催着要哩!”
他话音未落,阎罗殿大门忽然无风自开,一个长眉深目,仪表威严的男人缓缓走入。他头戴高冠,身披金袍,左肩黄龙游走,右肩白凤低吟,胸口则是一只怒目圆睁、鬃须奋张的麒麟。此刻,那双铜黄大眼正直勾勾地盯着阎罗,似要将他的魂魄看穿。
阎罗心头一惊,忙站起身,低头行礼:“恭迎仙尊。不知仙尊屈临寒舍,所为何事?”
第085章内鬼
宏元仙尊,掌管羽化岛的上仙之一。在威灵真君、月华仙子与归一真人相继陨落后,他和百川真人便成了羽化岛唯二的上仙。论年岁,他飞升不过五百余年,可论修为,羽化岛上却无人能与他匹敌,恐怕只有传说中隐居劳山的剑仙顾念言可与之一较。然而,顾念言早已云游海外,已许多年没有音讯了。
羽化岛的那些神仙鲜少有愿到酆都串门的,宏元也不例外,不过,自六十多年前那场震惊羽化岛的惨祸之后,他造访酆都的次数比过去五百年加起来都多。宏元的每次到来都无一例外地让阎罗心惊胆战,这次也是如此。宏元一言未发,阎罗已头皮发麻,背起鸡皮。他有一种神奇的预感:宏元这次来是不好应付的。
果然,宏元一开口语气里便带有责问。
“你曾经说那青煞魂魄不全,即使跳入忘川,也无法转生?”
“是,仙尊。”
“可我听说那家伙不仅转生了,还活得好好的。”
阎罗心头一跳,忙道:“怎么可能?仙尊大人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他转生了?什么时候?现在在哪?”
“把生死簿拿来。”宏元沉声道,“查秦镇邪。”
阎罗脑子里哐啷一声,刹那间不寒而栗。一种恐惧从脚底瞬间爬到头顶,刺得头皮一块块凸起来。他拿来生死簿,垂手站在一旁,眼睛瞄着呼啦啦翻过的纸页,瞄着上面的墨点茶渍和打瞌睡时写下的鬼画符。宏元面凝如铁,白无常心虚地抖着脚,黑无常干脆地问:“仙尊可知那人年岁?”
“尚未及冠。”
“卑职斗胆,在这几页。”黑无常将生死簿猛地翻过一半,运指如风,双目如炬,似乎胸有成竹,然而,不过片刻,他便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仙尊息怒,簿无此名,或是假名,请问籍贯?”
“山南。”
“山南太广,可有州郡?”
宏元不作声了。肩上游龙绕到胸前,冷冷地盯着黑无常。
黑无常面不改色地说:“无名无籍,无从查起,仙尊海涵。”
白无常在他背后默默竖了个大拇指,阎罗亦在此刻决定给这个得力下属加薪一等。他忙附和:“仙尊大人,无救说得对,没有名姓,没有籍贯,就算那人从您眼皮子底下溜过去,您也不知道是他啊!仙尊,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难道您看见那青煞了?在哪?卑职这就派人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