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镇邪突然想起百病消的谶语,心头忽地一凉。
他们成功地赶在朝廷的传令使之前出了关,那之后,一只白乌鸦送来了消息,去南杈子山,越快越好。
黑无常叛逃后,阎罗就消失了。宏元随即宣告,六十九年前作乱羽化岛,杀害月华仙子的青煞已经复活,阎罗正是他的帮凶。月华仙子的高徒流星子第一个站出来要求下凡追捕厉鬼,其他神仙立即推波助澜掀起一片叫好,热切地欢送流星子启程。紧接着,他们就开始商议如何加强羽化岛的防守——比起追捕青煞,他们更愿意窝成一团以逸待劳。
有人建议尝试联系一下剑仙顾念言,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被一片抱怨声淹没:那个性格孤僻自私自利的家伙?他要是愿意帮忙六十九年前就该露面了!如今魑魅横行,鬼怪当道,他作为唯一还活着的十枢时代的仙长却躲在劳山,甚至干脆消失!兴许他早就身死道消了,有人趁机说出了这样恶毒的话。
接着,一个年纪稍长的神仙提醒大家,诛魔之战后顾念言就已声明不问世事,否则管事的就不是三上仙而是四上仙了。如今的青煞难道还能比当年的魔神厉害吗?于是,关于请顾念言出山的事到此打住。
有人又提出,应当尽快将这件事告知正在满世界寻找杀弟仇人的百川真人,以便让他尽快复仇,一慰归一真人的在天之灵。这件事应该马上交给黑山君去办,至于其他在这群神仙众口不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时候,宏元宣布闭关了。
这在羽化岛激起了新一轮波澜,神仙们想起,自从宏元被景懿君一剑刺穿了心脏后神格便受了损,三天两头就得闭关修炼。仙尊大人可是现在唯一能和那青煞相抗的人了。他们不禁愤恨地咒骂起助纣为虐的景懿君,谁也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会跟青煞混在一起,甚至还做出了弑师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要不是魔渊已被镇压,魔神已被杀死,他们真会怀疑这家伙入魔了
护送申劲发回到申国后,梁苍便告辞了。尽管申劲发竭力挽留,他仍坚持要回到连国。他报尽申劲发的赏识之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申劲发回来的当天,申国的士兵便穿上了盔甲,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不久后一场大战就要来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将再次改变诸国的命运和整个大陆的格局。虽然,当时他们无一人知道这件事。
申劲发安排了一位向导带秦镇邪几人去南杈子山,他们甚至没留下来吃一顿饭就上路了。
他们日夜兼程,终于看到了棉絮般的层云下露出闪闪发亮的白尖时,那就是南杈子山,一条横卧在西地的苍苍巨龙,裸露的铁灰色山脊是它的骨骼,终年不化的积雪是它的鳞片,大起大落的峡谷是它强健的腿脚,牢牢抓着大地的山根是它孔武有力的爪子,山脚下夹杂着碎玉汩汩流淌的梦厝河是它美丽的尾巴,而它的头顶,那无比闪耀、映照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和傍晚的最后一抹月光的雪白山尖是它的冕旒,那是南杈子山的顶峰,当地人管它叫尖崩子。
与尖崩子遥遥相对的,便是千里外的北杈子山的穹庐峰。这南北两条巨龙几乎平行地蜿蜒在广袤的大地上,一个转向东北,一个撇向东南,申国便缀在北杈子山的龙尾巴上,那是一片险峻又富庶的土地。
南北杈子山间是荒漠、戈壁、峡谷,这里没有国家,只有游荡的民族。当秦镇邪一行人到达南杈子山脚时,他们再次失去了方向。那白乌鸦没有再来,他们决定在山脚下满是石头疙瘩的荒野上歇息一晚。毕竟,他们已经没日没夜、东躲西藏地走了很久了。
是红衣女说,不要在开阔的地方行走,也是她看见了那只白乌鸦便化身红雀飞去,丝毫不顾向导惊诧的眼神。她一回来,神情便与之前完全不同,那严肃的样子让君稚为之一惊——他真没想到这恶鬼还能有这么正经的样子。她开诚布公地说,他们正在被追杀,追兵并非人类,而是神仙。
神仙!君稚吓得几乎跳起来,秦镇邪却只是在短暂怔愣后便平静地问:“我以前究竟是什么?”
“跟我一样,不,比我更厉害。”红衣女轻飘飘地又扔下一声惊雷。君稚看看她,又看看秦镇邪,艰难地问:“老秦前世是鬼?”
前世,这是由君稚最先猜到的。这些天他一直围在红衣女身边胡搅蛮缠,试图弄清楚她那些未尽之言。按理说秦镇邪才十八,压根不可能在六十九年前见过那个道士,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也能说明那道士为何煞费苦心要保住他兄弟的命了——前因造就后果嘛!
红衣女对此不置可否,于是君稚知道自己猜对了,否则她早就大声嘲讽他了。就像此刻一样:她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嗤笑道:“你才知道?”
那只白乌鸦自然也是鬼,且来头更大。君稚知道那白鸦是白无常时已近乎麻木,当他又知道那被他拜了跨物种把子的猫兄弟是阎罗王时,更是心如死灰。红衣女不管他在那里念叨完了完了自己必定短寿,而是对异乎寻常平静的秦镇邪说:“阎罗知道一切,而他要你去南杈子山。你必须去那。”
“我知道。”秦镇邪说,“我知道。”
第088章逃窜
一轮明月静静地悬在山间,轻柔的灰云似一条条绸带在矮矮的天空中荡漾,红衣女独自坐在一旁,陷入了回忆之中。
距她第一次见到道长已经过了快七十年了,然而,他和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大块头给她的印象还是如此明晰。到最后她也不明白道长为什么会和那家伙混在一起,那个狼头人身、连话都不会讲的怪物。
她轻轻按着皮肤下凸起的肋骨,这其中的六根曾被一个陷入狂怒的家伙一拳摧毁,那罪魁祸首现在就坐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真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跟那家伙坐在一起。
之前她为道长死亡的悲愤遮蔽了双眼,可后来她意识到即使道长的死跟那家伙脱不了干系,动手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他。白无常带来的消息无意中向她透露了一个重要讯息,一个她从未想过的方向。
羽化岛。
若是那样就说得通了。那群神仙视鬼怪如仇讎,必定是他们发现了道长带着这家伙,进而杀死了道长!可道长为何又会和阎罗扯上干系?红衣女百思不得其解。正当她兀自沉思的时候,君稚过来了,拿着水囊问:“喝水不?”
红衣女撇了他一眼,说:“不喝。”
君稚却坐下了,试探着问:“你还能联系上白无常不?”
“我哪里知道他的行踪?”
“你试试呗,你们不都是鬼吗?”
“怎么?我在他身上能安眼睛耳朵?”红衣女往旁边挪,“你离我远点,浑身阳气,熏得人难受。”
君稚大冤枉:“都是鬼,老秦就不这么说我!”
“他好歹现在还是半个人呢!”红衣女连连摆手,“滚开滚开!”
君稚却完全不怕。这些天他也算摸清楚了这红煞的脾气。这女子虽然粗野蛮横,但并非不识好赖,那向导给她吃的喝的她都好好收下,唯独对他和老秦十分不客气。君稚心里明白,她跟着他们其实无异于一种保护,而这都是为了偿还那个神秘道士的恩情。就这件事而言,她竟然还算一个知恩图报的可造之材。
当君稚开始觉得这红煞人没那么坏时,他心里就开始考量一些事了。
“哎。”他拿对结义兄弟的口吻问,“你跟殷家究竟有什么仇?”
红衣女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不善地盯着君稚,后者悍不畏死地说:“无论你跟殷家有什么仇,你都不能那么对我师傅。她什么事也没干啊。你得向她道歉!”
“放屁!你找死吗?”
“你就说我说的在不在理?我师傅哪儿得罪你了?人说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你呢,你顺杆子往上爬把人一家杀得干干净净,还要跟着蔓苗把瓜全摘掉。”君稚越说越气愤,“我师傅跟卞老夫人又不知道你跟殷家的过节,你迁怒他们跟滥杀无辜没啥区别,要么你在这把我杀了,要么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师傅不能白受罪!”
红衣女简直想一巴掌把这小子天灵盖轰个粉碎,可她眼下还真不能这么干。她随心所欲几十年没想到今天混到这种窝憋地步,让一个半大小子缠住脱不了身!她站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君稚就追上去嚷嚷。红衣女恼怒道:“你哪那么八婆,都几十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