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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20(第5页)

名字?巨尸想了一会,茫然地摇摇头。

“那不如这样。”孟琅思索片刻,认真道,“你原本有名字,只是现在忘记了,因此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方便称呼,不能算作你真正的名字。既然如此,这名字也不必太正式,你块头大,我叫你阿块如何?”

巨尸想了会,点点头。孟琅又说:“至于姓,你就暂时借我的吧。我在人间,并不用孟琅这个名字,而是用贺琅,贺是我母亲的姓,你就也用这个姓吧。所以,你现在叫贺”

巨尸迟疑地说:“阿块?”

“不错,贺阿块。”

孟琅笑起来,笑声滚落在巨尸的耳朵里,热热的痒痒的。巨尸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名字,他想,名字?他在人间游荡了几百年,从没有人呼唤过他的名字。他手心又开始感到一阵阵灼热的痒意,忍不住拿坚硬的大拇指刮了刮。

往后每一次孟琅呼唤他的名字时,阿块都会感受到那种痒痒的热意,或在耳边,或在手心,或在心底。但他呼唤孟琅的名字,却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我叫你什么?”

“你叫什么都行,贺琅,贺兄,兄长”

“道长。”阿块说,“你,是道长。”

孟琅有些意外阿块选择这个称呼,毕竟他是鬼。

“可以,那你就叫我道长吧。”孟琅笑着应允,休息去了。

没一会,床榻上就传来了孟琅浅浅的呼吸声。他睡着了。阿块偏过头,自然,他什么也看不到。头一次他生出了疑惑:为什么他能听见能说话却看不到?当然,在漫长的黑暗中他已经习惯凭借最细微的声响锁定目标,也习惯了时刻处于紧张和不安中,可此时此刻,他却听不见别的声响了。

对他而言,这是致命的。这意味着他无法在外界的危险探出苗头的瞬间就将其扼杀,可他放任自己专注地聆听着那很浅很浅的呼吸,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安心。他就那么坐了一晚,直到外面响起一阵吵闹。

岑学文醒了。

他一醒来就大喊大叫,要死要活,见人就打就哭就骂,俨然是个疯子。殷金山忙让人把娃娃带来,这汉子一见到娃娃就呆住了,猛扑过去,抱着娃娃嚎啕大哭,哭完了就给殷金山磕头,殷金山说:“你不该谢我,是贺道长把你娃救出来的。”

岑学文就向赶来的孟琅磕头,没磕几个孟琅就把他拉起来了,让他歇息去,往头上伤口撒点药。

岑学文离开后,殷金山和罗银宝把孟琅请进厦屋,那儿还有罗成器和殷杰生。他们正在这商量一件大事,即把洪县令儿子的棺材送回墓地,同时看一看另一口棺材——殷金山小女儿的棺材。

“您女儿和洪公子埋在一起?”孟琅疑惑地问,“他们成婚了?”

“是。”殷金山叹息一声,疲惫地说,“这都怪我啊”

孟琅看他有话要讲,便等着他说。殷金山便讲开了。

原来,七年前殷金山不是县令,只是岑家的一个佃农,他家交不起租,岑家便上门拆房,他爹自然要拦,就让岑家人打死了。

殷金山一怒之下把岑家告到了官府,没想到那看门狗典史收了岑家的贿赂,不让他告官进府反说他寻衅滋事,把他关进了大牢往死里打。

洪县令高坐庙堂,压根不知殷金山在牢里受苦受难,他儿子去县令家叫冤,但县令小儿子病重,县令家大门紧闭,他儿子门都没进就被轰走,半路上还被人蒙住头打断了腿。爬回家时,房已经让岑家拆了。

家里吃的没有,住的没有,唯一能种田的儿子断了腿,老的小的饿得皮包骨,眼看就要活活饿死。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尽管这路也是一条混账路——县令的小儿子死了,洪县令哀痛至极,想给那孩子找一个女子在地下作伴。说白了,就是冥婚。他们叫来殷金山的娘——她是当地赫赫有名的鬼媒,让她掐洪公子的八字,看与哪家女儿合适。

殷金山他娘殷厉氏木牌一散,五指一算,又悲又喜:洪公子的八字,正与金山的小女儿合适啊。

灵犀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谁也不愿意送她去。彩凤说要替妹妹去,殷厉氏又不敢欺瞒洪县令,殷杰生则是根本不愿让妹妹嫁给死人,躺在地上叫着要爬到县令门口伸冤。

家里吵成一锅粥,没人管饿得趴在屋角的小女儿。他们吵累了,殷白氏就煮树叶树皮,撒上土,算是饭。她叫人吃时,发现小女儿出事了。

“她被蛇咬了,肚子上两大个窟窿,手上还有两个窟窿。”殷金山悲痛地说,“她太瘦了,那蛇在胳膊上咬不出血,就去咬肚子,他们谁都没听到动静”

于是,殷家就用小女儿换回了殷金山。小女儿和洪公子年纪相仿,八字又极匹配,虽然瘦的只有骨头,脸却还很端正,甚至因为脸上肉太少,显得那杏眼更大更可爱来了。

洪县令十分满意,不仅放了殷金山,还让他做了小吏,任满后又上书州郡让殷金山做了县令,他就成了现在的殷老爷。

“灵犀恨我,这无可厚非。恨我就恨我吧,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岑家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啊,这让我怎么跟村里人交代”殷金山掩面叹息,声极哀痛。

孟琅问:“令媛真是被蛇咬死的?”

殷杰生说:“你什么意思!”

殷金山制止他,说:“确实是被蛇咬死的。她刚死的时候,县里人老议论,这我知道。议论就议论吧,谁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呢?可她胳膊上的的确确有两个窟窿!他们不愿意信,我又能如何?总之是我们对不起她,叫人误会也是活该。”

“爹。”殷杰生愤愤不平地喊了一声,“我们是对不起她,可您把那典史绳之以法,又给她建了祠堂,逢年过节烧香烧纸没断过,她不该这样对我们!”

孟琅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令媛坟前看看吧。”

殷灵犀的坟在一个坡上,离村子很远,背后是青山,坟前是绿水,前后种了四棵柏树,现在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坟前石碑上的字因雨水侵蚀而模糊了,几坨鸟粪黏在碑头上。

殷金山见状,悲从中来,呼喊道:“女儿啊,莫非你是在埋怨为父没能及时来看你吗?”径直用袖子把鸟粪擦了,又将香烛贡品摆好,念了一段祷词才开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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