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块问:“他醉了没?”
“没——没醉!”世子亢奋地叫道,“再——再拿酒来!我好久没这么痛快喝酒了!”
阿块一听,又喝了一壶。他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但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世子两壶酒下肚,满脸驮红,他笑呵呵地坐在那,忽然,他将酒杯重重一蹾,哭嚎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孟琅吓了一跳。世子猛地转过头,揪着他问:“道长,你可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拿开、拿开。”阿块嘟囔着去拨世子的手,没想到,世子反拽住他,纵情哭喊道:“兄弟,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就这——就这一杯酒,我都不敢多喝!我一喝,她就要念叨。我干什么她都要念叨,念叨,念叨!就这,就这!”
世子一把抓过身边的尖脸姑娘,控诉道:“就连纳个妾都不行,就连找姑娘喝个小酒都不行!我好歹是个世子,可我一见那女人就发憷,我一见她张嘴就心慌。那女人肯定是我前世的冤家,她今生就是专来找我报仇的!在家里我不是我爹亲生的,她才是我爹的真女儿!道长,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呐!”
世子越说越伤心,张开手往阿块身上一扑,阿块一躲,世子便滚到孟琅怀里,捶胸痛哭。阿块揪起世子,说:“你这无赖,滚开!”
“我不,我不!”世子抱着孟琅脖子狂叫,“我今非要喝个痛快,我不仅要叫姑娘,我还要夜——夜不归宿!”
“你给我撒开!”阿块抓住世子用力一提,只听刺啦一声,孟琅的衣服就给世子扯破了。姑娘们不禁小声尖叫起来,又羞涩又激动地盯着他们。阿块气红了脸,对世子吼道:“撒开!”
“你凶我!”世子已神志不清,他不仅不松手,还把双腿也缠到孟琅身上了,像抱着海里的一根浮木似的,他指着阿块大叫,“你这婆娘,怎么我都跑到这里了你还跟来啊!道长,你快把她赶走、赶走!”
阿块气疯了,委屈地冲孟琅叫道:“道长,你不管管他!”
孟琅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世子喝醉酒是这个德行。这时,那尖脸姑娘拍拍世子,娇声道:“大人,您看错啦,这分明是个男人,怎么会是你老婆呢?”
世子叫道:“少骗人!他就是我老婆,否则他干嘛把脸遮起来?他肯定是来抓我的!”
“大人,就算他戴着幕离,这身形也不是个姑娘啊!”尖脸姑娘再三苦劝,世子就是不撒手,眼泪鼻涕全蹭孟琅衣襟上了。孟琅劝他,他也听不进去。尖脸姑娘无奈地对阿块说:“这位大人,您要不摘下幕离?”
阿块气得将幕离一甩,屋内立即响起一片尖叫,那尖脸姑娘叫得脸都变形了。就在这时,一块石头突然砸破窗户,屋内尖叫更甚,护卫们慌忙起身,叫道:“有刺客!”世子一听见刺客二字,顿时撒手往桌子底下钻。孟琅抓起幕离往阿块头上一扣,冲姑娘们喊道:“别叫了!”
护卫们冲出去,院里却没人。老鸨慌慌张张拉开门,问:“怎么了?”尖脸姑娘第一个止住叫声,脸色煞白地说:“有、有刺客”
“有刺客?”老鸨惊呼一声,忙跑去窗户那看。“人已经跑了。”孟琅说。他看了眼桌下的世子,对护卫道:“把你们主子送回去吧,我先走了。”
他拉着阿块离开了,心情十分恶劣。那一屋尖叫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知道阿块原本不长这样,就算他长这样,也没必要那样害怕啊!世界上容貌丑陋的人多了去了,但那跟他们可不可怕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阿块并不算丑,他只不过没有眼睛而已!
只有肤浅之人才会以貌取人,孟琅恨恨地想着。“你不用伤心。”他边拽着阿块走边说,“那些人一点都不了解你。没有眼睛又算得了什么?有人连腿和手都没有呢!”
忽然,孟琅听到了一声抽泣。
他愣住了,好一会,他才转身,有些不敢置信地去看阿块。他的脸被幕离遮得严严实实,可一滴泪从幕离间落下,掉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孟琅慌了,他左右张望一番,把阿块拉到一堵墙后面。他掀开幕离,阿块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流着眼泪。他整张脸都湿漉漉的,肯定一路上都在哭。
“你怎么哭啦?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的。”孟琅手足无措,小心地拿袖子去擦阿块的脸,他动作很轻,好像阿块眼睛下的伤疤还没好似的。
阿块哽咽道:“我长得不好看”
“怎么会?你长得可帅了,真的,我见过的人就你最好看。”
骗子。阿块更伤心了,要是以前他压根不关心自己长什么样,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跟道长在一起,他跟道长在一起!道长长得好看,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受人喜欢,可他不是。他站在道长旁边就像一个怪物。
眼泪一串串从阿块空洞的眼眶流下,他的睫毛全黏在了一起,成了一把黑刷子。“别哭了。”孟琅心疼地说,“等我给你找到头就好了。”
“要是我找到头也不好看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连你没头的样子都见过了。”
“这不一样。”阿块抽泣着,满心苦涩。道长不会明白他在伤心什么,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他头晕得厉害,像发烧似的,不知道是因为哭得太厉害,还是酒喝得太多了。没有希望的,阿块绝望地想。这个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为什么难过,而他六个月后就要死了!
可道长会活着,继续活着,谁都能看见他,谁都能跟他说话,对他微笑,哪怕那个混账世子都能!只有他再也看不见了,连记得都不记得。阿块越想越伤心,泪水止不住地流,好像他眼中盛有一片海洋。孟琅真是慌了,可他越劝阿块哭得越狠。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道长——”
是刚刚那屋子里姑娘的声音。刹那间,阿块脑子里有根弦断了。他抓住孟琅的手,真的,他那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头疼得厉害,脑子里一片混沌,压抑、沮丧、绝望、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愤怒,种种情绪像一团浆糊似的塞在他脑子里,而那声叫喊就像一根棍子——就像某种攻击的讯号。在理智苏醒前他已抢先行动——
他抓住孟琅的手,低头吻住了他。
第192章不可逆转
道长的嘴唇很柔软。这念头在阿块脑中一闪而逝。当他抚摸孟琅的脸时这欲念早已生根,虽然暂时压抑,却终究破土。
最开始孟琅好像吓到了,他呆愣愣地在那站了一两秒后突然开始用力挣扎,但阿块紧紧握着他的手,握得那么紧。于是孟琅改用另一只手捶他,可阿块纹丝不动。他的另一只手有力地按在孟琅脑后,使他无法动弹。
酒味浓烈,呼吸间都是燃烧的气息。幕离垂落在他脸上,轻轻滑动,好像情人温柔的触摸。可阿块的吻暴烈,不留一丝余地,孟琅喘不过气,馥郁的酒香令他头晕脑胀,他狠狠踩了阿块一脚。
阿块依旧没有反应。一大滴泪从他眼中滑下,孟琅尝到了咸涩的气息。他看着阿块紧闭的双眼,湿透了的睫毛浓稠如墨。不知为何他觉得阿块很悲伤。但该死的,他不能让这情况继续下去。抓着他的手滑到了腰间,他现在几乎是整个被抱在阿块怀里了。孟琅推着阿块的手,发现自己无法挣脱,阿块抱得太紧了。
真的,他们现在严丝缝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推到墙上了,这让他能够活动的范围更小了。“等等、阿块、该死!”孟琅口齿不清地喊着,阳光刺眼,他脸上汗淋淋的。阿块的手像一块烙铁贴在他背后,那温度几乎蔓延全身。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没办法了。孟琅抓住阿块的肩膀,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下他的腹部。
这一下他用足了力气,阿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孟琅狠狠推了他一把,骂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阿块低着头,闷声不语。孟琅擦了下嘴,他嘴上火辣辣的。“我就当你喝醉了。”孟琅心情恶劣地说,大步往前走去。阿块拉住他,说:“我没醉。”
“你醉了!”孟琅甩开他的手,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似乎这样就能将烦躁不堪的心绪压下去似的。“你醉了。”这次,他的声音冷下来了,像冰一样坚硬锋利,阿块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听到孟琅大步远去的脚步声,像刀一样砍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