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声惊雷,响在众人耳畔。
谢桐直直站在原地,自从听见那士兵的话,就感到一阵心悸疾如雷电般从脚下窜起,一路打进他一片空白的脑海中。
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发着颤,从心脏起散发的麻意迅速延至四肢百骸,不仅手脚阵阵发凉,就连旁里的所有动静,都听不见了。
在僵硬中,谢桐看见对面的人递来一张薄薄的信。
信上的文字仅有寥寥几行,谢桐缓慢挪动视线,最后定在信末的“病重已逝”几个字眼上。
……什么意思?
谢桐模糊地想,什么叫“去了”,又什么叫“已逝”?
他来到曲田县不过两日,期间尚未听说过闻端任何的消息。如今突然有讯息传来,怎地就是……
这怎么可能?谢桐心觉荒谬。
预示梦中,闻端明明好端端地活到了谢桐二十九岁的时候,还能不输任何气势地领着自家亲卫闯入宫门,在火光延绵中反叛逼宫。
他看见了,他分明清清楚楚看见了的。
那个阴云密布的梦中,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谢桐还记得自己站在城楼上,遥遥与闻端对视的那一眼。
梦中,那双沉渊般的墨眸,翻涌着千万般复杂的情绪,乍一看如深海寒冷无垠,却又总夹杂些许谢桐瞧不明白的光芒。
在这个惊颤过度的时候,谢桐忽如醍醐灌顶,倏然醒悟过来,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是怜惜,是怅然,是面对兵刃相向境地时的无可奈何与痛楚。
谢桐微微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不可能。”他哑着嗓音道。
谢桐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声音是多么微弱,连站在他身旁的曲迁都难以听清,只是低低重复了一遍:“不可能……朕不信。”
闻端就算会死,也该是死在九年后,死在金碧辉煌的乾坤殿前。
死的那一日,该是黑云欲摧,疾风骤雨,该是火光冲天,整座皇宫都在叛战中轰鸣摇晃。
闻端就算会死,也会死得名扬天下,史书上浓墨重彩记载他的生平与结局。
谢桐想,这是预示,是必然,是不可违背的天命!
——而不是悄然无声、潦草仓促地死在西南边陲的小城中,死时,自己甚至没能在他身边,没能看见他。
掌心被指尖狠狠刺出淤青,谢桐勉力支撑着自己的思绪,不能、也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
预示梦并不是真的。
他做了太多与梦中截然相反的选择,干涉违背了太多所谓的天命。
西南疫病整治的所有决策,都与梦中描述的不一样。
闻端不应该会来曲田县,曲迁也不应该会出现在京城,安昌王更不应该会举起反旗,率着军队围在城外。
如若牵一发而动全身,那闻端会染上疫病,不治而亡,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而谢桐强硬地命令自己,拒绝了这个猜想。
脑海浮浮沉沉,谢桐在一片纷乱的思绪中,突然抓住了某几个字眼。
安昌王。
……安昌王。
令得事情发展变化成这样,安昌王难辞其咎。
谢桐用力攥紧成拳,怒火几近要将理智燃烧殆尽。
他要杀了这个逆贼!
“圣上!”曲迁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节,紧紧抓住谢桐的手腕,高声道:“圣上,这消息或许不实,您听一听!”
谢桐骤然回过神来。
他轻眨了下眼,感到一大颗温热的水珠从左眼尾溢了出来,意识到那是什么,谢桐猛地偏开脸,不让面前的许多人瞧见。
曲迁愣了一下,随即往前站了一步,挡住其他人看向谢桐的视线,而后说:“要不……其他人先退下吧,这位闻府的大人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