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时,安昌王反了。
闻端这一趟前去曲田,只带了医师、宫人和少部分的侍卫,如今深陷西南,可谓是危机重重。
谢桐垂在袍袖中的手很轻地发颤,随即用力掐了一把掌心,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他心道。
谢桐了解闻端的性子,那个十九岁凭白身就能一手掌控朝廷的男人,从来不会贸然将自己处于险境,而没有留后手的。
闻端的势力肯定不止在明面上的这些,带去的人也不可能那样少,肯定会有暗卫护在身侧,不会轻易被安昌王挟持。
谢桐飞快地思考着,心中又不由得一滞,有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出来。
——但是,万一呢?
万一闻端……并没有对安昌王有所提防呢?
人算千日终有疏漏,闻端的势力固然强大,但如今朝廷中尚且因为谢桐收权而暗地里混乱不休,闻端又是匆匆去的西南,如果他并没有来得及提前准备呢?
谢桐一颗心直往下沉。
不久前平静祥和的景象倏然被打碎,一刻钟前,他还在蹙眉思索为何闻端这次回信这样慢,难道是他关于生辰典礼的问题太难回答,需要反复斟酌……
当他还在寻思这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是否正陷在热疾中性命垂危,甚至或许——
谢桐猛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深呼吸。
“传朕的旨意,”
他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命兵部今日入夜前,备好讨伐反贼的军队,武官名单拟出来后就递到御书房。”
“罗公公,”他微微侧过脸,转向候在一旁的罗太监,淡淡道:“命人准备车马行礼,一切以轻便为主,朕明日便会带兵启程。”
罗太监张了张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谢桐接二连三地继续下令:
“御医署出一位院判和御医随朕同行,今日内收好要带的药材,妥善安排好京城内外的防治事宜,严禁让疫病流入宫中。”
“关蒙,”谢桐忽而又叫了个名字,看着从旁边现身而出的暗卫首领:“点三十名暗卫与朕前去,要身手够好的。”
“朕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朝廷的一切事宜,交托简丞相处理。”
谢桐转身朝着书案后走去,取出了密柜中的兵符,头也不回道:
“现在就叫简如是进宫来见朕。”
*
日落星移,向来安静的皇宫中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根根燃烧的火把将金殿前的砖石照得透亮,几名武官正骑着马,在广场中检阅队伍。
只见月光下,数条列队齐整、身覆盔甲的军队正沉默地站在中央,灰黑色的装束令得他们像是融入了夜色中一般,又被重重火光映出冰冷的杀气。
而另一侧,罗太监领着十几个宫人,正在忙碌地准备车驾与行囊。
这样的事情,似乎不久前才做过一遍。罗太监指挥着两人将箱子抬上马车,心内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一次,还是圣上与太傅,一并南下东泉县,去治理水患的时候。
眨眼间,谢桐竟又要御驾出宫了,想来史书中,也从来没有哪位帝王,登基后尚不足半年,就两次亲自离宫跋涉千里的。
而这一次,比上次气氛更加沉重,宫人们连交头接耳的议论都没有了,一个个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地做事。
眼看着准备得差不多,罗太监抬起眼,越过半个广场,正好望见乾坤殿的门打开,谢桐与简如是一前一后从中出来。
谢桐已经换上了一身简单的黑衣,袖口与裤腿收紧,长发高高束起,显得干练至极,雪白的面容在火光下如同浸了冰,寒冷而面无表情。
罗太监站在原地,怔忪间想,圣上果然是长大了。
如今的谢桐,已经不是当年活在闻端庇佑下的小太子,而已经是手段果决,心思缜密的一代帝王了。
虽然还年轻,却隐隐透出日后运筹帷幄、喜怒不行于色的九五之尊模样来。
众目注视下,只见谢桐偏过脸与简如是又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便抬步走下台阶。
罗太监迎上去,将准备好的诸事都一一向他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