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鸿雪始终立在一旁,等着庄时处理好一切,庄时要他做首辅,是?因为满朝上下只有他能做首辅。
庄时的皇位坐得臣心不?服,但若是?崔鸿雪张口说这个新帝他认,天下文人士子皆会认。
江建安的头最终也没能往柱子上撞去,文官最好的死法是?在朝堂上撞柱而?亡,而?他灰溜溜地回了老家,是?抬不?起头来?的。
庄时也松了口气,若真把?将阁老逼得撞柱了,他这个皇位更难坐。
而?崔鸿雪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全修杰的顶头上司,全修杰的内阁晋升之路,从此便拦了个巨石在前面。
这也是?他为官风格体现?的结果?,全家只求自保,绝不?站队,自然在这种政权更迭的时候,比不?过那些?站队成功的人了。
崔鸿雪为了扶三皇子上位,全家都输了进去,全修杰现?在,再不?甘也只能屈居他之下。
他捏紧了拳,只是?崔鸿雪,你不?是?说的你要做一辈子崔波吗?重洗了内阁的局势不?谈,下一步是?不?是?该来?搅乱我的婚事了。
大殿里只剩下庄时和崔鸿雪两人,皇宫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该封的口还没封完,京城的城门也还打不?开。
“庄时,我帮你已?经够多的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希望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没用。”
庄时挥了挥手?:“江建安说那样的话气我,你也来?气我是?不?是?。”
崔鸿雪垂下头,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跟庄时说话,庄时的皇位现?在还没坐稳,从此以后,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伴君如伴虎。
尤其是?所有人都在说庄时离了崔鸿雪就什么都不?是?,这话说得多了,登上帝位的老虎是?会发威的。
庄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去吧,我知道你还有事要做。”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庄时一个人,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身?份的转变。
时隔多年,崔鸿雪终于?再一次踏足这里,许是?崔家上下的惨状实在太过骇人,这座府邸,还勉强维持着原先的样子,无?人敢踏足进来?。
尸体被人收走以后,残留的血迹经过四年深深地烙在地上,不?多,那个太监出手?很利落,但是?每个转角都有,有时在门口,有时在游廊上,有时在茶几上,有时在床榻上……
他往里走着,手?揪上心口,这处很疼,他一步一步踏上游廊,两边的水池已?经干涸,几块鱼骨尸体躺在干涸的石砖上,他有些?撑不?住了,两腿一屈,在游廊上趴了下来?。
父亲母亲、姐姐妹妹们?,曾经就在这里喂鱼逗鸟。
还有那些?从小争到大的兄弟们?,崔鸿雪不?是?生来?就是?崔家继承人,崔家选继承人,是?争斗了一番的。
那些?事情在他眼中闪回,崔家是?大族,几房人口全住在这座大宅子里,窗上的碎玉样式是?他亲手?雕的,隔房堂姐喜欢在花丛里养兔子,堂兄为了在先生面前争第?一偷了他前一天作的诗……
满堂枯树,满院泥泞,多年以来?堆积的雪都成了泥。
今天的雪真的下得很大,今年一定会是?一个丰年。
崔鸿雪的脸上轻轻划过几滴泪,深重的睫羽压下来?,没人知道他眼神里为何淡漠,经年无?波。
崔家的冤,不?是?报仇便能解的,他难以跟自己和解。
就像是?荒年里全家被饿死的农人,冤情岂是?找老天报仇便能解的。
他不?愿意回来?便是?知道,就算报了仇,心里的苦怨也永不?能解。
被世道推着走的人自会知道,有的人、有的家族,生来?便要遭这一劫。
他护不?好任何人。
护不?好崔家满门。
他对着祠堂跪在地上,捶打自己的胸口,锤得再如何重也无?法缓解一点那由?内而?外的疼痛。
他伸手?扶起所有倒塌的牌位,这些?木质牌位冰得刺骨,倒在这里经年累月,不?知积累了多少寒凉。
他在这里跪下,除了落泪,张了张嘴,竟失了声,肝肠寸断。
四年前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他来?不?及伤心,也来?不?及痛哭,他的命是?举全族之力留下的,比起哀伤痛哭,他首先得活着,然后就开始了一个人的四处奔逃流浪,体会了从未体会过的狼狈。
一路上他不?曾掉下一滴眼泪,眼泪是?最多余的东西,他紧绷着全身?上下每一根弦,不?知不?觉就绷了这么多年,在这一刻全线崩溃。
整个枯寂的府邸非常寂静,除了雪落下的声音外,就只剩下祠堂里哀哀戚戚的悲恸之声。
过了两日,京城里的人会发现?,崔家的门匾重新立了起来?,熠熠生辉,在白日下冒着寒光。
崔鸿雪在祠堂里待了三天三夜,来?到祖父的书房,抱着那么一点点希望,翻找出了压在沉沉书箱底下的,用檀木盒装起来?的一张婚书。
这就是?符皓轩所说的,合二为一方能起效的婚书。
陶采薇面色不?是?很好,从织布坊回来?以后,她的心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