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逃离了他以后,她竟为何没有一丝轻松愉悦的心情?她甩了甩头,怀疑自己的脑袋是在冰寒的江水之中浸得太久,浸出了问题,她伸出纤手拍了拍耳朵,希望能把脑子里的水从耳朵里拍出来,恢复到正常的神智。她是从水中游出来的,被湍急的水流冲走、淹没,不过是在陆长夜的眼前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要让他亲眼见到她意外遇难,让他相信她的性命已经无法挽回,否则他一定会追着她逃走的线索追捕到她。她说了谎,骗了他,她是自小生长在江南水乡的,裕陵人哪有不识水性的,至于晕船一说,也是她为了让他相信而捏造出来的。她知道谎言一旦说出去,他们的关系就走到了尽头,在船舱中的那些事,是在她预料之外,但是她不悔。她相信他是真心对她好,也爱上了这样的他,这话倒是真的,没有半点掺假。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留在他身边,她必须要走。他与她终究不是同一路人,终究要短兵相接。她心事重重,在赶路回府的途中,马车颠簸地摇晃不已,东方云霄一直在外面关心她是否坐得不舒适,她却没有半点感知,心思全都飞到了别处。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很痛苦?会不会很想她?在浣江城的集市中,她有意松开了他的手,为的是尽快去往东门的江边做准备,那时她躲在暗处,看见那个高大的男子在人群中焦急而又无助,他比所有的人都要高出一头,她一眼就看见了他,看得很是真切,他的样子让她震撼了一下,她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强势霸道的陆长夜,而是一个被遗弃的孩童,目光中流露出的是那么悲伤。她看了他的模样,自己的心也像被撕开了一样,他曾与她说起过他被母亲遗弃的旧事,眼下她自己也像他记忆中的母亲一样,给了不幸的人二次伤害。她内心有愧,想起陆长夜那张坚毅的脸,心中就更加痛,这种痛感非常真实,并且随着马车越来越远的行程,也越来越加剧了。“啊。”她突然一刻感到痛不可挡,捂住了自己心口,咬紧牙关,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怎么了?云仙?”兄长焦急的关怀在帘外响起。她感到有些不妙,这种感觉就如当初梦魇之时一样,离开陆长夜越来越远之后,她心口绞痛的症状开始发作了。轩辕神弓“云仙,云仙……”她在绞痛之中,耳中兄长的声音渐渐减弱,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沉冷酷的声音。“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就相信你。”她一惊,当初梦中的场景又再次重现,她仿佛看见那个高大伟岸的男子站在她的眼前,一双鹰眼深不见底。那是前世的陆长夜。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她忍着痛苦,努力抓住这一丝线索不愿放弃,拼命地回忆,这副成谜的画卷终于渐渐展开全貌。陆长夜身穿戎装,骑于一匹剽悍的黑马之上,他的四周被众多军士包围,而那些军士都身穿与他不同派系的战甲。那是裕陵国的士兵。而前世的她,身穿一袭素色白衣,站在城门之上,与城下的陆长夜遥遥相望,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的脸上,即使两人之间相隔无数兵马,即使他早已陷入重围,他也不曾移开视线。那一句话,是他以内力传音入密,与她一个人说的。危机当头,他为什么执意要问她这么一句话?东方云仙感到心中血液汨汨流动,尘封的记忆再次开启一道裂缝,她追着这一丝线索,追溯回前世的种种前缘。当初南北两国并未像现在这般签订了协议,两国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战争不断,南帝白则指使“第一美人”带碧落丹暗杀轮回将军,与这一世如出一辙。她奉命北上,以美敌,她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那座战乱之城,以流亡的弱女子之姿,在陆长夜的脚下苦苦求救。她记得那双能震慑人心的鹰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最终将楚楚可怜的人救起,带入了他的营帐。在那个纷乱的年代,她也满怀愤恨,她就如一个真正的细作,在他的阵营里穿梭,以虚情假意骗取他的信任。怪不得,这一世的他会牢记着欺骗的教训,头一回进黑鹰山,他审视的目光让她以为,他其实非常恨着她。原来在前世,她与他之间的矛盾是如此水火不容。前世的陆长夜中了招,走进了她的局,他以真心回报她的假意,而她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也不幸地对他用了情。她在他的茶水中下过一次毒,然而阴差阳错之间竟没能被他饮下,此后她在无法狠心下毒,她收起了匕首,留下一颗碧落之丹在自己的锦囊中收藏,以失败告终,潜回江南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