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从狗洞里偷偷爬进来的,为的是这座老旧庙观里从前栽种过还活下一些的几种药草。她阿耶病了,家里没钱买药,她只能溜进来偷偷摘一些。每次溜进来,只要遇上云越也在,她便总会陪他坐坐,跟他说说话,尽管他从来没搭理过她。她不忍心这样一个少年总是被孤独地关在冷清荒凉的后院里。偶尔她也会给他带一点吃的,或者是一小块饼,或者是几个小果子。这让他想起从前在山上,阿玉也是这样时不时从家里偷偷给他带点吃的。所以虽然他并不爱吃,但他也没扔掉。慢慢地他知道了她叫小满,因为她是小满那日出生的。她家里有阿娘与生病的阿耶,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她十二岁了。但他从没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她也曾问过他,为啥不逃走。其实他可以从她溜进来的狗洞跑出去,或者从后院的树上翻过墙去,以后就不用再被关被打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嘲谑地笑了笑。灵台被结了主仆契,跑到哪里都没用。这些事情她一个凡人小姑娘不懂。不过随着日子流逝,他的心里还是接受了小满的陪伴。每当他被折磨得内心充满了炽烧的愤恨与痛苦,恨不得杀人却又无能为力而无比自厌的那些时刻,她是他撑下去的唯一的安慰。她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她的样子很普通,笑起来的时候却能让他觉得那个瞬间天色都明朗了许多,空气也没那么沉重,让他窒闷的心腔透过气来。有她在身旁,他仿佛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山间清爽的风。所以,当终于有一日那两人又再要离开此地,前往下一处行骗时,他第一次抵死不从。身体被荆条抽打得没有一块好皮肉,骨头被踢断吐出血来,神魂被雷击疼痛撕扯得昏厥过去一次又一次。无论被惩罚成什么样子,他都不肯离开,即使失去了意识仍死死抱住后院的柱子,掰都掰不开。他再也不愿再回到那种孤独舔伤暗无天日得绝望的日子。他会疯掉的!那两人见他不知为何竟突然发疯不肯走,又怕真的弄死了这棵摇钱树,一时拿他没办法,只能暂且再待一段时日,等他疯劲儿过去了再走。他却在心里下了决定,在这段时日里找机会再拼一次,至少将那个与他结了契的杂碎杀掉。但这个机会一直迟迟未至。不觉间他已在这里待了两年了。小满也已长到了十四岁。小满已经与他混得很熟稔。即使后来已不需要再为她阿耶摘药草,她仍时不时溜进来见他,尽力给他带点吃的或者治疗外伤的草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与他呆在一起。总觉得就算什么也不说不做,只要坐在他的身旁她就会感到难得的宁谧与安心自在。一起坐在台阶上分享着果子的时候,她侧头看了看他,突然凑近了他的脸,细细地端详。云越已经很熟悉她的样子了,却仍被那双清澈的,将他透映在上面的眸子一时慑住,茫然间心窍竟似突然静止了,只知道怔怔凝视着。待她的脸退后,眼眸离远了,他才突然从屏息中呼出一口气来,心窍也砰砰跳动起来。“怎么认识你这么久了,你的样子还是没变呀?我都长大些了。”她笑嘻嘻地对他说。妖族不像凡人的寿命那般短暂,所以成长期也特别漫长。区区两年时间,他的样子当然不会有多大变化。但小满已开始有了些大姑娘的雏形。“不过,仔细看了一下,你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她带笑的眼睛看着他,“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是个美男子呢。”他仍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不接话,心跳的失控却不知为何久久未能平息。这令他一时不敢抬起头来面对她的笑眼。这有些奇怪。也莫名地让他想要挣脱那两人禁锢的心更迫切。他要恢复自由!他不想再这个鬼样子了!————那两人觉得在此地已经待得够久了。他们决定最后再捞一把就走。两人联合当地大户,在庙观前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福法会。借着这场法会,他们从老百姓手中筹集了一大笔资款。法会当日,十里八乡的人都赶了过来看热闹,庙观前人头挤挤,热闹非凡。这场法会是为当地祈求平安丰收。两个术士打扮得一派道貌岸然的得道高人模样,在祭坛前装模作样地摆弄着各种法器,跳傩戏念咒语忙得不亦乐乎。但这些只是走过场,重头戏是云越的障眼法妖术。他一脸麻木地走到场上,被两人绑在了一座高高的垛把上。其中一个术士高声对围在周遭的人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