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方泉收起画卷,取出四百灵石交付陆荣,陆荣不再推辞,当即笑道:“遇上哥儿识货,我就不客气了。”方泉尚有许多疑惑,想了想,问道:“你可知画中男子是谁?”陆荣摇摇头,一脸茫然。“这些画来自何处?可以找到画师么?”陆荣道:“既是赈济善品,自然来自百花山庄,画师是谁就不知道了。小哥儿若是等得起,容我打听一番,明日此时再碰面,到时给你消息。”方泉笑了一笑:“如此甚好。”二人告别,方泉离开茶楼,雇一辆马车,半个时辰后折返菲园住所。他关好门窗,点亮火烛,取一幅画挂在墙上。这幅画名为《初见》,画中男子身姿拘谨,虽为背影,却流露一种惊喜不安的忐忑心态,未留落款,却有题词,曰:“莺唧唧,燕啾啾;白鹭忽飞来,春水风推舟。心戚戚,神惶惶;空一缕余香,扰夜色苍茫。”方泉以神奇术点化,须臾,画面微起荡漾,恍惚间,画中男子一声叹息,缓缓回头。男子道:“那是初春,正是小径红稀、芳郊绿遍时候,我在自家小院作画,忽有清风拂面,接着一人脚踏春光倏忽走来……“是他?我揉一揉眼睛,不敢相信,然而真的是他,我惊呆了。”方泉听到此处,暗发牢骚:“他,他,他,他是何人说清楚嘛!”画中男子又道:“他是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圣人君子,我是家道中落,靠卖字画维持生计的九流丹青。我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本不该遇见,然而就是遇见了……“我自惭形秽,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好拱手一拜。他笑了笑,云袖一摆,拂去我院中灰尘,又幻出一朵桃花,再以手扶额,软软躺在桃花瓣之上。“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也不敢问。“他躺在花上,双目微合,完全放松。我却忐忑不已,一会儿觉得自己幸运,能目睹他如此慵懒神态;一会儿担心害怕,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事后会不会杀人灭口?“是的,没错,我担心一个圣人君子对我杀人灭口。“就这样,他躺在那里,我望着他;一直到半夜,他才飘然离去,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等他走时,我恍惚以为这是一场春梦,然而院中一缕芳香、以及我汗湿的背心,告诉我这是真实的。”男子说到此处,轻声一叹,画卷亦随之皴裂,湮灭。方泉出神半晌,寻思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真是太奇怪了。”将余下一幅画挂在墙上,这幅画既无名,亦无题,唯有一个清冷背影。他以神奇术点化,画中男子缓缓回头。男子道:“真相如此残酷,扯开皮囊,不过是红粉骷髅。“他又来了,宛如谪仙,完美无瑕。“他说:‘我渴了。’我回:‘跪下求我。’他面色变冷,甩我一耳光,说:‘下九流的东西,竟敢口出狂言。’我笑了,回道:‘是,你不下流,改天给你建一座贞洁牌坊。’“他气极,持剑抵住我喉咙,一字一顿道:‘别以为你血气特殊,我就不敢杀你。像你这样的人,我一共找到十九个,有你不多,没你不少。’“我懵了。是啊,有我不多,没我不少,我不过是一血罐子而已。“我心中满是悲哀,当时想,就这样死在他剑下也不错——至少,我不再是一个血罐子,而是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他没有杀我,轻飘飘飞走,连一缕芳香也未留下。”话到尾音,这一幅画也灰飞湮灭。方泉微怔,回想三幅画卷倾诉的故事,仍未理出头绪,胡思乱想一夜,只能作罢。隔一日午后,方泉照例去茶楼看戏。到傍晚时分,陆荣如约而至,他放下手中筐子,见左右无人,悄声道:“小哥儿,那些画卷来自百花洲上,便是百花山庄内围……”方泉心下一凛,来曜城途中,曾听人非议百花山庄,暗指山庄内围藏有龌龊,今日看来,有没有龌龊未知,至少藏着许多秘密。“可知画师是谁?”陆荣摇摇头:“画师在百花洲上,其它不可说。”“那还有没有其它画卷?”“有,但是被别人买走了,我已请人回购,但不知何日能成。”方泉想了想,沉吟道:“尸国节前,我每日午后来此喝茶……不,并非每日,十九日除外。若是回购成功,或有其它消息,请及时告知。”陆荣道:“小哥儿放心,有消息一定前来禀报。”方泉离开茶楼,见天上一轮满月,忽感慨道:“又到月圆之夜,该炼化冰菁之芒了。”他走到一个无人处,将身上衣衫变化为轻裘,再一路潜行,往荒山野岭跑去。